深夜,市一院住院部七楼的走廊像条被抽走生气的灰蛇,只有应急灯在天花板投下昏黄光斑。我守在弟弟小凯的病床边,他急性阑尾炎术后刚醒,呼吸平稳,脸色褪去了白天的惨白。旁边的心电监护仪规律地“滴——滴——”响着,绿色波形像条温顺的小蛇,随他的心跳起伏。
凌晨两点多,困意像潮水般涌来,我恍惚间觉得监护仪的声音变了调,闷得像被人掐着嗓子。猛地惊醒时,屏幕上的绿线彻底疯了——不再是平滑的正弦曲线,而是被狂风撕扯的绸带,上下颠簸,甚至窜出一段尖锐的峰值,紧接着骤然坠成直线,又疯狂扭动起来。可小凯明明安静躺着,胸口起伏都没乱!
我头皮发麻,伸手摸他的脉搏,沉稳有力,和平时健康时没两样。“护士!护士!”我压低嗓子喊,怕吵醒别人,又怕声音大了惊到小凯。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灯亮着,年轻护士跑过来,睡眼惺忪:“怎么了?”我指着监护仪:“你看它!波形全乱了,可小凯脉搏正常啊!”
护士凑近,皱眉检查电极片,又核对小凯的生命体征:“机器没报错,参数也正常……可能电极片松了?我重新贴一下。”她动作麻利地换了电极片,波形短暂恢复平缓。可刚过五分钟,那道绿线又开始“发疯”——这次的波形,我猛地一哆嗦,它太像妈妈去年在这个病房去世前,监护仪最后显示的挣扎曲线了!

妈妈是心梗走的,最后时刻,监护仪的波形也是这样疯狂扭动,然后……我不敢想下去。妈妈走的那天,也是七楼,也是凌晨两点多,监护仪的尖叫混着医生的抢救声,最后屏幕变成死寂的直线。而现在,小凯的监护仪,竟然在重复那个死亡波形?
病房空调似乎坏了,冷风像鬼手往脖子里钻。我盯着屏幕,波形的节奏竟和妈妈当时的心率变化时间点对上了——妈妈在凌晨2点17分开始室颤,现在,小凯的监护仪在2点16分波动,17分达到峰值……我浑身冰凉,想去关机器,又怕真出事。
护士再次跑来,检查后仍说机器没问题,病人也没事。可我看着屏幕,波形里仿佛映出妈妈临终前痛苦的脸,她伸出手,像要抓住什么。小凯忽然翻身,呓语:“妈……冷……”我心脏骤停,小凯从小和妈妈最亲,妈妈走后他大病一场才好。
更恐怖的是,监护仪的波形突然变成妈妈哄他睡觉时哼的小调节奏——起伏的曲线竟和旋律高低完全吻合!我吓得倒退一步,撞在床头柜上,水杯哐当落地。小凯猛地睁眼,迷茫地朝监护仪喊:“妈?你来看我了吗?”
就在这时,监护仪“嘀”的一声,波形瞬间恢复正常窦性心律,平稳得像什么都没发生。小凯揉着眼睛问:“姐,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白。”护士第三次跑来,疑惑道:“真奇怪,机器一切正常,可能电压不稳?”
她走后,我看着安静的监护仪,又瞥见小凯手背上,妈妈生前送的银镯子压出的淡淡痕迹,冷汗浸湿了后背。窗外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来,仿佛妈妈的影子在病房角落轻轻一笑,又消失了。
那晚后,小凯恢复得格外快,但我总觉得,妈妈的爱,以一种惊悚又温柔的方式,在监护仪的波形里,又看了我们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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