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立第二医院的老楼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,尤其到了后半夜,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,把护士站玻璃上的倒影切成破碎的色块。我叫小夏,刚入职半年的神经内科护士,今晚是我第无数次在凌晨三点巡视重症监护室——准确说,是“特护1床”。

特护1床的老秦头已经昏迷三个月了,脑挫裂伤,医生说醒过来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。他的床旁永远守着一台老式脑电图机,屏幕上本该是条昏昏欲睡的平缓基线,偶尔因为肌肉颤动跳一下。但今晚,那屏幕像活了一样。
我推开门,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扑面而来。老秦头的呼吸面罩一起一伏,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平稳得像钟表。但脑电图机的屏幕上,那条绿色的波形线突然拱起一个完美的正弦波,紧接着,竟开始重复一段诡异的图案:先是三下急促的尖峰,停顿半秒,再是两下长而缓慢的起伏,循环往复,像某种摩斯密码,又像…我猛地想起小时候听的老式电报声。
“机器故障了?”我凑近,检查电极片,黏合剂还很新,接触良好。重启机器?不行,医嘱要求24小时监测。我调出历史波形,之前三个月,老秦头的脑电活动都是一片死寂的平坦,只有微弱的背景噪声。可现在,这规律的波形就像有人在幕后操纵,每一次尖峰都精准地敲在我耳膜的共振点上,让我后颈发毛。
凌晨四点,换班的李姐来接我。我指着屏幕:“李姐,你看老秦头的脑电……”话没说完,屏幕突然恢复了死寂的平线,仿佛刚才的诡异波形只是我的幻觉。李姐揉着眼睛:“小夏你太累了吧?老秦头这样都三个月了,机器能有什么花样。”她走后,我坐在护士站,盯着特护1床的方向,总觉得那扇门后有双眼睛在看我。
第二天我特意翻了老秦头的病历,家属说他退休前是医院的老电工,三十年前参与过老楼的电路改造。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医院的旧档案室,在落满灰尘的铁皮柜里,找到一份1993年的事故报告:当年电路改造时,一名电工触电昏迷,送进当时的急诊室,抢救记录里附了一张脑电图图纸——那上面的波形,和我昨晚看到的,分毫不差。
我拿着图纸冲回监护室,老秦头的脑电图机屏幕再次亮起,那串“三下急促、两下缓慢”的波形正随着他微弱的脑电活动重复播放,像一个被困在时光里的幽灵,借着病人的大脑,一遍遍发送着三十年前的求救信号。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,落在老秦头皱纹密布的脸上,他眼角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那个被遗忘的午夜,电流穿过身体时,大脑里最后定格的恐惧与执念。
从那以后,我再上夜班,总觉得特护1床的脑电图机里,藏着一个不肯离去的灵魂,用它唯一能发出的“声音”,在寂静的深夜里,一遍遍叩问着医院的过去。而那台机器,也成了我心中一道无法磨灭的阴影,提醒着我,有些生命的痕迹,即便肉体消亡,也会以某种诡异的形式,在冰冷的仪器上,倔强地延续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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