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的市一院老住院部,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又开始“抽风”了。昏黄的光挣扎着亮几秒,便蔫蔫地灭了,把斑驳的白墙和脱落的墙皮扔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。我攥着病历夹,指节泛白,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往鼻孔里钻,带着股陈腐的霉气。最后一间病房的门“咔哒”锁好,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肺功能检查室——那扇常年虚掩的木门,此刻竟微微晃动,一道幽蓝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,像深夜里睁开的一只眼。

“啧,又忘关灯了?”我低声骂了句,却没挪动脚步。那间检查室早就不用了,里面的老肺功能仪是十年前的古董,蒙着块发灰的蓝布,据说和三楼太平间的不锈钢推车一样,是院区的“活传说”。老护士王姐讲过,十年前一个叫陈冬的哮喘病人,就是在这台机器上做支气管激发试验时,监护仪的波形突然变成了一团狰狞的乱麻,人没等送进抢救室就没了。从那以后,值夜班的人总说,深夜能听到检查室里传来“呼哧、呼哧”的喘气声,像有人被按在仪器上,拼命吸气却吸不到一丝氧气。

风从走廊窗户灌进来,检查室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条缝。我头皮发麻,却鬼使神差地走近——蓝布滑落了一半,露出的仪器屏幕亮着!那台早该断电的老机器,正自己运行着,屏幕上的波形疯狂扭动,不是平缓的呼吸曲线,倒像是一条被投入沸水里的蛇,痛苦地蜷缩、弹起,波峰尖锐得像要刺破屏幕,波谷又沉得像坠入深渊。更瘆人的是,波形的间隙里,竟夹杂着细碎的、类似指甲抓挠玻璃的“咔嗒”声,和我想象中濒死者挣扎的动静重合在一起。

我后退半步,撞在冰冷的墙壁上。屏幕上的波形突然清晰起来,我猛地想起陈冬的病历——他最后时刻的呼吸曲线,和这屏幕上的,竟有七八分相似!更可怕的是,那些扭曲的线条里,仿佛浮出一张青紫的脸,嘴唇翕动着,无声地重复着“缺氧……救我……”。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转身就想跑,走廊的声控灯却“啪”地亮了,刺得我睁不开眼。

再回头时,检查室的门紧紧关着,仪器屏幕漆黑一片,蓝布盖得严丝合缝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熬夜产生的幻觉。可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,却真实得让人窒息——和当年抢救室里,陈冬最后停止呼吸时的味道,一模一样。

第二天我跟护士长申请报废那台肺功能仪,她却幽幽叹了口气:“别费那劲了。那台机器,每次说要处理,总有老护士梦见陈冬坐在仪器前哭,说‘我的气还没喘完呢’。”从那以后,我再没在深夜踏足老住院部的走廊。只是偶尔值班到凌晨,会听到风穿过检查室窗户的声音,像极了那晚仪器里传出的、绝望的喘息,一下,又一下,仿佛永远停在了缺氧的瞬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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