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市一院病理科,只有应急灯的幽光在走廊上游移。林薇攥着值班表,脚步压得很轻,生怕惊醒沉睡的仪器。马弗炉在角落“咔嗒”一声完成冷却,金属外壳还残留着余温,像块被焐热的铁。
她是今晚的值班技术员,本想给马弗炉做个例行清洁——这台老炉子总吞掉些术后标本、废弃玻片,烧完只吐一捧灰白的烬。但今天的灰烬不一样。
炉腔内壁结着层薄灰,中间却突兀地堆出个“人”。不是孩童涂鸦式的简笔,而是有肩膀、腰线,甚至蜷缩的膝盖,像个跪着的人,用灰烬捏成的影子。林薇凑近,闻到的不是焦糊味,而是极淡的、类似旧书受潮的霉气。她指尖颤着拂过,灰烬簌簌落,却在掌心留下个温热的印子,像有人刚握过她的手。

“胡闹。”她低声呵斥自己,却忍不住再看。那灰烬人形的“头部”,两点火星似的亮,转瞬又灭了。林薇倒退半步,撞在不锈钢推车的把手上,金属轰鸣在寂静里炸开。
她想起三天前,太平间送来个无人认领的死婴,胎发蜷曲,皮肤泛着青灰。当时主任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把标本袋送进了马弗炉——“按流程,无主的,焚烧。”
此刻,灰烬人的“胸口”,隐约露出丝暗红的布角,像极了死婴身上那件缝补过的小袄。林薇的呼吸顿住,伸手去捻那布片,指尖触到的却不是布,是温热的、带着心跳震颤的……皮肤?
她猛地缩回手,炉腔里的灰烬人形竟微微动了动,膝盖抬起,仿佛要站起。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,映得灰烬簌簌剥落,却有新的灰烬从炉底涌出,填补那“人”的轮廓,甚至在“脸颊”的位置,堆出两道泪痕似的黑痕。
“谁……谁在那里?”林薇的声音发颤,却没人应答。只有马弗炉的散热风扇,发出类似呜咽的低响。她后退着撞开消防栓,玻璃碎裂声里,她看见灰烬人的“手”抬起,指向病理科最深处的标本库——那里锁着无数个等待焚烧的秘密。
忽然,炉腔里的灰烬剧烈翻滚,像被无形的风吹过。再看时,人形已散作漫天飞灰,只在炉底积了层薄灰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唯有那丝暗红布角,静静躺在灰烬里,边缘绣着个模糊的“安”字。
林薇瘫坐在地,掌心的温热还没散去。她知道,这医院的深夜,总有些被焚烧的过去,会以灰烬的模样,重新叩响现世的门。而那个跪着的人形,或许只是某个未完成的告别,借着马弗炉的余温,想再看一眼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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