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无影灯下的细微之声》
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，周明远的镊子精准夹起脑室镜导管。3号手术室的无影灯将他的侧脸切割出冷硬的轮廓，额角的汗水在蓝色手术帽边缘凝成细小的珠链。这是今天第二台脑积水手术，患者是个14岁的女孩，CT片上脑室扩张的阴影像片乌云压在他心里。
"冲洗液准备。"他头也不抬地说。巡回护士递来温热的生理盐水袋，透明液体顺着导管流入颅内时，周明远忽然眯起眼睛——那些本该清澈的回流液里，似乎浮动着极细微的絮状物，像冬夜里落在玻璃上的霜花，稍纵即逝。
"暂停灌注。"他的声音让器械护士的手顿在半空。手术台上，麻醉师疑惑地抬头："生命体征平稳，有什么问题吗？"周明远没有回答，握着导管的手指轻轻转动，目镜里的视野突然轻微晃动。他摘下无菌手套，指尖蘸了点回流液在纱布上碾开，眉头慢慢拧成死结——这不该是生理盐水该有的质地，隐约带着黏滞感，像稀释过的胶水。
"换另一袋冲洗液。"他冲护士示意。第二袋液体流入的瞬间，回流液依然泛着极淡的乳白。周明远伸手按住主刀医生的肩膀："先别继续，通知检验科加急做个生化检测。"年轻的主刀医生面露难色："周主任，这已经耽误半小时了......"话音未落，监护仪突然发出短促的警报，女孩的心率从72跳到了98。
手术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。周明远盯着心电监护仪，脑海中突然闪过五年前那个暴雨夜。同样是台脑室镜手术，同样是看似正常的冲洗液，直到患者术后持续高热，才发现是灭菌环节出了问题。此刻纱布上的黏滞感仿佛穿越时空，再次爬上他的指尖。
"必须彻查。"他的语气不容置疑。当第三袋未开封的冲洗液被剪开送检时，巡回护士忽然惊呼："看标签！"透明塑料袋上的生产日期赫然模糊不清，用酒精棉一擦，竟露出底下被覆盖的旧批号——这是一批本该在三个月前就销毁的过期液体。
后半夜的值班室里，周明远盯着检验报告上的"微生物超标"字样，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。主刀医生递来杯热咖啡，声音里带着愧疚："多亏您坚持......我之前还以为是小题大做。"周明远望着窗外泛白的天空，想起女孩苏醒时清亮的眼神："在这行干久了就会明白，有时候救人性命的，不是多高明的技术，而是显微镜下那点不肯放过的较真。"
晨光爬上他泛青的胡茬时，护士站传来新的医嘱声。周明远揉了揉发酸的后颈，手术服上还残留着碘伏的气味。他知道，在这栋白色的建筑里，每个清晨都可能藏着看不见的暗礁，但总有人要成为那个盯着浪花的人——哪怕只是为了无影灯下，每一滴流动的液体都清澈如晨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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