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影灯下的弧光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手指，顺着口罩缝隙钻进气道。林静薇的食指在电刀笔上轻轻叩击，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着，仿佛是手术间里唯一的脉搏。今天这台甲状腺切除手术本该是她主刀的第37台常规手术，直到蓝色弧光突然在镊子尖端炸开。
"功率调至30。"她头也不抬地说，目光紧盯着超声刀下淡粉色的组织。巡回护士小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细微的颤抖："已经是30了，林主任。"手术灯在不锈钢器械上投下冷冽的光斑，当电刀再次接触组织时，火花竟如烟花般窜起半寸高，伴随着设备发出的尖锐警报。
麻醉师的声音骤然紧张："血压80/50，心率120！"林静薇的眉峰猛地一挑，余光瞥见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绿线正在变平。她下意识按住患者颈侧的动脉，指尖触到的搏动比平时微弱许多。"准备肾上腺素，"她的声音依旧平稳，拇指却悄悄蹭过电刀笔的接触点——金属表面似乎有细微的灼痕。
"主任，电刀的负极板..."器械护士小夏突然开口，手里举着那块本该贴在患者背部的导电板。白色胶面上赫然有几道焦黑的裂痕，像是被什么高温物体灼烧过。林静薇的心脏猛地缩紧，想起上周例会上，设备科主任曾提到过这批负极板的批次问题。她转头看向墙角的备用设备柜，却发现本该存放备用极板的抽屉半开着，里面空空如也。
"用老式极板，"她当机立断，"小周，去隔壁2号手术室借。"话音未落，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，实习医生小张举着个布满灰尘的铁盒冲进来："找到了！上次设备科大清点剩下的..."铁盒打开时扬起细小的粉尘，林静薇接过极板的瞬间，触到边缘卷翘的橡胶——这至少是五年前的库存。
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鸣的瞬间，林静薇已经将新极板牢牢贴在患者骶尾部。电刀再次启动，蓝色弧光温顺地缩成细针状，在甲状腺背侧游离。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手术衣正在被冷汗浸透，耳旁响起小夏轻声的计数："止血钳第三把，纱布两块..."
当最后一根缝合线穿过皮肤时，墙上的挂钟刚刚走过三点十七分。林静薇摘下手套时，发现自己的食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。她弯腰查看患者背部的极板贴敷处，除了正常的淡红色压痕外，并无异常。直到脱下手术衣准备清洗时，她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虎口处有块淡淡的红斑，形状竟与电刀笔的握柄完全吻合。
凌晨的更衣室里，林静薇对着镜子擦拭颈间的汗水。手机突然震动，屏幕上跳出设备科老陈的消息："林主任，今天那批负极板检测结果出来了，绝缘层老化率达67%..."她盯着屏幕上的数字，想起手术中那束异常的弧光，突然意识到当火花窜起时，自己的手正握着电刀笔，而患者的心脏，距离那束电流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。
更衣室的灯忽明忽暗，她伸手去按开关，却发现指尖触到的金属面板上，隐约有块焦黑的痕迹，形状像极了今天那把电刀的笔尖。走廊里传来夜班护士的脚步声，林静薇深吸一口气，将湿透的手术衣扔进污衣袋。明天一早，她得去趟设备科，顺便把自己右手的灼伤登记在职业暴露表里——不过在此之前，她得先去看看那位患者的术后心电监护报告，还有，检查一下自己手术时佩戴的接地手环是否正常工作。
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，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进手术室时，带教老师说过的话："手术台上的每一束光，都可能是生命的希望，也可能是魔鬼的镰刀。"此刻，她望着窗外熹微的晨光，任由金属门在身后缓缓闭合，将那道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锁进漫长的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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