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无影灯下的三十分钟》

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手术室里跳动,我握着超声刀的手悬在半空,刀头还在散发着微热。透过双层口罩,能闻到焦糊的组织气味混着碘伏的刺鼻味道。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位52岁的子宫肌瘤患者,病历本上家属签字的笔迹还带着几分仓促。

"准备剥离肌瘤。"我向巡回护士示意,余光瞥见麻醉师在调整微量泵的流速。超声刀接触到组织的瞬间,淡蓝色的电弧亮起,按常理此刻创面该泛起细密的白泡,可眼前的情况却让我瞳孔骤缩——暗红色的血液正从刀头边缘渗出,像蚯蚓般蜿蜒进纱布。

"纱布加压。"我声音还算平稳,左手已经换上了止血钳。器械护士递过来的钳子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,钳住出血点的刹那,我心里咯噔一声——触感不对,本该凝固的血管像团软泥般滑开,鲜血顺着钳口又涌了出来。心电监护仪的心率从72跳到了110。

"血压90/55。"麻醉师的声音带着警示。我抬头看向悬挂的显示屏,患者的面色在冷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。巡回护士已经在更换第二包无菌纱布,她手套上的血渍蹭到了手术单边缘,洇出不规则的形状。

"通知上级医生。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,右手下意识地按在患者的腹腔上,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正顺着指缝往外渗。超声刀的止血原理我再清楚不过,可眼前这例因组织水肿导致的凝血失败,就像教科书里用斜体标注的罕见案例,突然砸在了现实里。

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时,我已经换了第三把止血钳。科主任的白大褂还带着走廊的凉气,他俯身查看创面的瞬间,我注意到他眉尾轻轻皱了下。"准备缝合止血,叫血库备悬浮红细胞4U。"他的指令清晰有力,器械台上的持针器随即发出轻响。

缝针穿过组织的手感异常滞涩,每一针都像在和不断涌出的血液赛跑。监护仪的报警声突然变调,血压跌到了80/40。"多巴胺静推!"麻醉师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紧迫感,我能看见巡回护士推注药物时,手臂上的肌肉都在绷紧。

时间在血与汗的交织中变得粘稠。当第十二针缝完时,纱布已经堆成了小山,而渗血终于呈现出减缓的趋势。我这才发现后背的手术衣早已湿透,护目镜下缘凝着汗珠,顺着下巴滴在无菌单上。

"关腹前再检查一遍。"科主任递来吸引器,负压管吸走最后一丝渗液时,整个手术室仿佛跟着松了口气。监护仪的心率回到了85,血压稳住了100/60。看着患者被推出手术室的背影,我突然注意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有道压痕,是刚才攥止血钳太用力留下的。

凌晨两点的更衣室里,我对着镜子摘下帽子,鬓角的头发湿得能拧出水来。手机在储物柜震动,是器械护士发来的消息:"老师,今天那台手术的超声刀我送去检测了,参数都正常。"我盯着屏幕上的字,想起患者推进复苏室前,手腕上还戴着串褪色的红绳手链。

走廊的尽头,ICU的红灯还亮着。我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润喉糖,冰凉的薄荷味漫开时,忽然想起刚入职那年,带教老师说过的话:"外科医生手里攥着的,从来不是单纯的手术刀,是别人的人生啊。"此刻窗外下起了小雨,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,像极了监护仪上渐渐平稳的心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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