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凌晨三点的肾镜室》
我永远记得那个被冷汗浸透的凌晨。右侧腰腹突如其来的绞痛像把生锈的螺丝刀,在肾脏里反复搅动。妻子慌乱中拨打120时,我正蜷缩在卫生间地板上,指甲深深抠进瓷砖缝,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混着妻子带哭腔的呼救。
"右肾多发性结石,梗阻引起肾绞痛。"急诊室医生举着CT片子,指尖点在我右肾位置那团模糊的阴影上,"得马上做肾镜取石,拖久了可能肾积水。"我盯着走廊尽头亮着"内镜室"字样的绿色灯牌,突然想起上周单位体检时,护士那句"注意饮食,多喝水"的叮嘱,此刻像片羽毛飘进记忆的深潭,激不起半点涟漪。
推入手术室时,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3:17。麻醉师往静脉里推药时,我瞥见主刀医生正在调试那根细长的肾镜——金属导管前端泛着冷光,像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。"别紧张,这镜子从尿道进去,顺着输尿管找到结石。"医生边戴手套边解释,橡胶手套拉扯的声响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格外清晰,"现在微创技术成熟,睡一觉就解决问题。"

意识模糊前,我想起十二岁那年摔断胳膊,父亲背着我在雨夜狂奔的场景。此刻妻子应该正守在手术室外,像当年父亲那样攥紧拳头,在走廊里来回踱步。手术室顶灯在视野里晕成一团白芒,我突然意识到,人总是在疼痛袭来时,才惊觉身体里那些默默工作的器官,比如此刻正在被镜子探察的肾脏,几十年来从未抱怨过我胡吃海喝、熬夜久坐的荒唐生活。
"结石取出来了,你看。"不知过了多久,医生举着盛有结石的托盘凑近我。那些灰黑色的颗粒大小不一,最大的那颗足有豌豆般大,静静躺在生理盐水中,像一堆被冲上岸的小石子。"平时爱喝浓茶吧?"护士帮我盖好被子,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,"尿酸高还不控制饮食,这些石头都是你一口口吃出来的。"
术后住院的那几天,我总在清晨看见阳光斜斜照进病房,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里折射出彩虹。妻子每天变着花样熬清淡的粥,用勺子碾碎皮蛋时,总会念叨"以后少下馆子"。同病房的老伯说,他去年也是肾结石,疼得在急诊室打滚,现在每天早晚都要散步半小时。我摸着腰间贴的敷贴,突然明白健康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馈赠,而是身体无数器官日夜辛劳的结果。
出院那天经过内镜室,我特意驻足看了眼那扇银色的门。走廊里有个年轻人扶着老人慢慢走,老人手里攥着尿常规化验单,年轻人边走边说:"医生说多喝水能预防结石,爸,咱以后每天都喝够八杯水。"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,像给这段对话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。
如今每次端起水杯,我都会想起那个凌晨的肾镜,想起金属导管探入身体时轻微的异物感,想起医生眼中倒映的无影灯光。那些疼痛教会我的事,比任何体检报告都更深刻——原来我们习以为常的呼吸、心跳、新陈代谢,都是身体精密运转的奇迹,而所谓健康,不过是对这份奇迹最基本的敬畏与珍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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