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打印单上的陌生名字》
凌晨三点的急诊大厅飘着股混合着消毒水的咖啡味，林静把额头抵在自助打印机冰凉的金属面板上，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。排在她前面的中年男人已经第无数次拍打机器外壳，蓝色塑料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。
"第32号......"她捏紧手里的就诊卡，后颈的冷汗把碎发粘在皮肤上。昨天体检时医生欲言又止的神情像片乌云，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她太阳穴上。打印机突然发出卡纸的咔嗒声，吐出来的纸张边缘卷着毛边，姓名栏里却赫然印着"陈桂花"三个字。
"搞什么啊！"身后穿貂皮大衣的女人不耐烦地跺脚，手里的保温桶撞在林静膝盖上。她慌忙扶住机器，发现屏幕上的排队号码已经跳到了47号，而自己的32号仿佛被吸入了某个平行时空。
护士站的夜班护士正在给实习生演示如何贴输液贴，透明胶带撕开的声音刺得林静耳膜发疼。"姑娘，今天第三台机器出故障了。"护士摘下老花镜，眼底青黑如墨，"你要不明天再来？这会儿实在腾不出人手......"
"可是我......"林静望着手里那张不属于自己的化验单，血糖值28.7的红色惊叹号格外刺眼。陈桂花的名字旁边贴着模糊的身份证照片，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，报告日期是三天前。她突然想起急诊走廊尽头的病房，昨天路过时听见护工抱怨21床的阿婆不肯吃饭。
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尖锐起来。林静攥紧化验单往病房区走，防滑地砖在鞋底发出细碎的声响。21床的床头灯亮着，老太太正对着床头柜上的白粥发呆，稀疏的白发贴在头皮上，像秋天枯树上的残叶。
"阿婆，您是不是丢了什么？"林静把化验单轻轻放在床头柜上。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，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摸索纸张："妹啊，我就说没糖尿病......他们非说我要打胰岛素......"
走廊里传来护士站的争吵声，大概是又有患者家属在催药。林静帮老人把化验单折好放进枕头底下，发现床头柜上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，显然是家人刚送过来的。老人忽然抓住她的手腕，皮肤松弛得像挂在骨头上的棉絮："妹啊，你长得真像我大女儿......她在美国，好几年没回来了......"
凌晨四点的医院走廊像艘漂浮在黑夜中的船，林静靠在消防栓旁给母亲发消息。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她眼下的青黑，身后的自助打印机终于恢复正常，绿色的完成提示灯一闪一闪。穿貂皮大衣的女人举着化验单匆匆走过，高跟鞋声渐渐消失在楼梯口。
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时，林静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报告。所有指标都显示正常，可她攥着纸张的手却比昨晚更用力。路过护士站时，她看见昨晚那位护士正在给陈桂花的床位打电话，晨光穿过她耳后的银发，在登记表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。
自助打印机仍在规律地吞吐纸张，不同的名字来了又走。林静把陈桂花的化验单折成小方块放进随身包，她知道明天这个时候，会有位老人带着女儿从美国寄来的羊毛围巾，在打印机前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安心。而那些被机器偶尔弄错的故事，终将在清晨的阳光里，成为人与人之间最温暖的联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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