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凌晨三点的暖光》
消毒水的气味在夜班护士李敏的鼻尖萦绕了八年，此刻她正握着体温枪，轻轻推开母婴室的玻璃门。墙上的电子钟跳成03:07，保温箱里的新生儿突然发出小猫般的呜咽，像一串细丝线扯动了她心口的软肉。
"圆圆妈又睡着了。"李敏叹气，目光落在斜倚在陪护椅上的年轻母亲身上。二十三岁的张小萌头发乱得像团蒲公英，月子服前襟还沾着奶渍，右手却仍保持着托举吸奶器的姿势，仿佛睡着了都在和涨奶搏斗。三天前这姑娘疼得直撞墙，现在终于能睡个囫囵觉，连女儿的哭声都没吵醒她。
温奶器突然发出"滴"的一声轻响，乳白色的机身开始泛起柔和的暖光。李敏记得这是上周刚换的智能款，能根据预设的哺乳间隔自动启动。此刻它正像只温顺的母兽，在黑暗中慢慢积蓄温度，奶瓶里的配方奶逐渐泛起细密的涟漪。
三年前李敏自己坐月子时，哪有这么省心的物件。她还记得凌晨两点在洗手间用热水烫奶瓶，水蒸气模糊了镜面，怀里的儿子饿得直啃她锁骨，后背的虚汗把睡衣浸得透凉。后来她把家里的温奶器擦得锃亮，却再没用过——儿子六个月时因肺炎住院，最终没能挺过那个冬天。
"李护士，又麻烦你了。"张小萌不知何时醒了，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。她眼底青黑浓重，却在看向保温箱时突然亮起来，像暮色里燃起的两根烛火。李敏递过热好的奶瓶，触到她指尖的温度，比三天前入院时暖了许多。
温奶器的光映在婴儿细嫩的脸颊上，小家伙咕嘟咕嘟地吞咽着，睫毛投下扇形的阴影。李敏注意到张小萌左手腕上有道淡红的痕，想起昨天查房时这姑娘哭着说"早知道这么难，就不该生"。可此刻她正用食指轻轻刮着女儿的鼻尖，嘴角沾着奶渍也浑然不觉。
走廊尽头传来监护仪的滴答声，李敏的工牌在胸前晃了晃。她想起护士长说新温奶器启用那天，有个早产儿的奶奶盯着屏幕掉眼泪，说这红光看着像老家的火塘。现在这抹暖光正温柔地裹住母婴室，融化着每个深夜里的疲惫与惶惑。
"其实它们比咱们守时。"李敏指了指温奶器，"前几天有个宝宝肠绞痛，这机器半夜突然启动，吓了我一跳，后来才发现是系统检测到奶温异常。"张小萌笑起来，下巴抵着女儿的小被子，发丝被晨光染得微微发亮。
天边泛起蟹壳青时，李敏换完班经过母婴室。温奶器已经安静下来，像只敛翅的白鸽。张小萌正对着窗户给孩子换尿布，阳光穿过她的指缝，在婴儿粉白的肚皮上织出金色的网。李敏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，忽然觉得夜班后的疲惫没那么沉了。
她知道，每个凌晨三点的暖光里，都藏着生命最初的温柔触碰。那些自动启动的不是冰冷的程序，而是无数双手传递过的温度，是这个白色空间里，永不熄灭的小火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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