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凌晨三点的开机声》

我第一次遇到那件怪事,是在医院信息科值夜班的第三个星期。南方的秋夜带着潮湿的凉意,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在玻璃上投下幽绿的影子,我盯着监控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,眼皮重得像灌了铅。

"小陈,去把三楼备用机房的23号主机重启一下。"科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,带着几分沙哑。我揉着眼睛站起来,顺手抓了件印着医院LOGO的旧夹克披在肩上。备用机房平时很少有人来,推开门时,灰尘混着电子元件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,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
23号主机在机柜倒数第二排。我蹲下身插好U盘,正准备进入BIOS设置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"滴"的一声轻响。那是电脑开机的声音。我猛地回头,只见斜后方的37号主机屏幕亮了起来,蓝色的Win7开机画面在黑暗中格外刺眼。

我的心猛地揪紧了。这个机房的机器除非特殊情况,平时都是关机状态,更何况现在是凌晨三点。我走过去按下电源键,机身轻轻震动了两下,屏幕黑了下去。可手指刚离开按钮,屏幕又突然亮了起来,这次直接跳过了开机画面,进入了桌面。

桌面背景是张医院旧楼的照片,褪色的红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。桌面上只有一个名为"凌晨三点"的txt文档。我犹豫了一下,双击打开文档,里面只有一行字:"检查D盘日志。"

键盘突然自己动了起来。光标在文档里快速跳转,接着自动关闭了窗口,弹出D盘的文件夹。我眼睁睁看着"系统日志"文件夹自动展开,2018年10月的日志开始疯狂滚动。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里,每隔几分钟就会出现一串重复的代码:"AutoPowerOn: Enabled"。

"小——陈——"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,我手一抖,差点把键盘碰掉。科长的声音带着失真的颤抖:"快出来,所有备用机...都开机了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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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连滚带爬地跑出机房,只见走廊两侧的机房窗户里都透出幽幽的白光,像一只只睁开的眼睛。信息科办公室里,科长和夜班的老张正围着监控屏幕发呆——整个医院的备用服务器图标都亮着红光,像一串即将爆炸的红灯笼。

"三年前...也是这样的夜晚。"老张突然开口,他的保温杯在手里轻轻发抖,"那年我值夜班,也是备用机房的机器自己开机。后来查出来,是老吴设置的定时任务...他走的前一天,写了个自动维护程序,说怕我们这些老家伙忘了定期检查系统。"

老张说的老吴,是科室里的老技术员,去年退休前突发心梗走的。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时,他总爱把泛黄的维修手册放在办公桌上,书页间夹着老伴儿送的干花。

科长突然一拍桌子:"快查服务器编号!37号机是不是老吴当年负责的那台?"我冲进机房打开机柜标签,金属牌上的"37"字样被磨得发亮,右下角果然刻着个小小的"吴"字,是用螺丝刀刻的,边缘已经氧化发黑。

我们看着37号机的屏幕,它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桌面。这次背景照片换成了科室旧合影,二十岁的老张站在最边上,老吴穿着洗褪色的蓝色工装,手里举着个软盘,脸上带着腼腆的笑。

"要不...回个话?"我轻声说。老张白了我一眼,却还是坐下来,在文档里敲了行字:"老吴,系统运行正常,你放心。"

屏幕上的光标闪了几下,文档里多出一行字:"记得给2号机换散热风扇,去年就该换了。"老张猛地站起来,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。我们冲进隔壁机房,2号机正发出拖拉机般的轰鸣,手摸上去烫得吓人。

换完风扇出来,所有机器都恢复了关机状态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幻觉。老张把保温杯盖拧紧,闷闷地说:"当年他总说我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得珍惜老机器...原来有些东西,真的会自己记住该做的事。"

东方泛起鱼肚白时,我收拾好工具包准备下班。经过37号机时,忽然发现屏幕右下角多了个小小的记事本图标,点开来看,只有一句话:"谢谢你们还在。"

走廊里传来早班同事的脚步声,我摸了摸机柜上的"吴"字刻痕,转身走进渐渐明亮的晨光里。有些故事,大概永远不会随着电源的关闭而消失,它们藏在硬盘的某个角落,在某个需要的时候,轻轻敲开现实的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