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档案谜火
秋分那天,我在人事科加完班已是夜里十一点。走廊的声控灯坏了两盏,惨白的月光透过气窗斜切进来,在档案柜上投下冷硬的棱线。我抱着一摞待归档的体检报告往仓库走,皮鞋跟敲在水磨石地面上,像有人在身后亦步亦趋。
仓库门锁“咔嗒”一声弹开时,我闻到了焦糊味。起初以为是楼下药房熬中药的余味,直到掀开第三排档案架的蓝布帘,才看见最底层的铁皮柜门缝里渗出缕缕青烟。
“糟了!”我扔下文件夹去拽柜门把手,金属把手烫得惊人,仿佛里面藏着个小火炉。好不容易拉开半寸缝隙,淡蓝色的火苗突然窜出来,燎到了我虎口的皮肤。那火竟有些古怪,没有寻常火焰的噼啪声,反倒像春蚕啃叶般发出细碎的“沙沙”响。
我转身去搬灭火器,余光瞥见燃烧的档案袋上印着“1998年人才引进计划”的字样。这些都是医院初创时期的老档案,按理说早该移交市档案馆,不知为何还锁在仓库角落。当我按下压把的瞬间,火焰却突然自行熄灭了,只剩柜底堆着几团焦黑的纸灰,冒着零星火星。
蹲下身时,我发现最上面那页残纸边缘有片不规则的焦痕,形状像只蜷曲的手。借着手机电筒的光,能看见纸上未燃尽的字迹:“苏月如,1972年5月14日生......”可我分明记得,上个月整理职工花名册时,苏主任的档案里写的是1975年出生。
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,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。那天我值夜班,替发烧的同事来仓库找一份调岗文件。刚打开档案盒,就看见一张泛黄的调令在无风自动,上面“同意林建国同志提前退休”的批示旁,原本的日期被墨迹涂改成了2010年——而林建国明明是2015年退休的,他的欢送会我还去打过气球。
此刻仓库里的空调突然发出“咔嗒”一声,出风口喷出的冷风卷着纸灰扑在脸上。我颤抖着拿起那页残纸,发现焦痕边缘的纤维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状,就像被某种高温螺旋气流灼烧过。更骇人的是,当我把残纸对着光源时,能看见纸背隐约有串数字,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:0317。
这串数字让我想起上周在旧电脑里翻到的人事系统备份文件。那是2003年的职工档案电子档,里面好些人的入职时间都被修改过,而修改记录的最后更新日期,正是3月17日。当时我以为是系统故障,现在却觉得那更像是某种刻意的覆盖。
仓库外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,像是治疗车被撞翻在地上。我抓起灭火器冲出去,走廊里却空无一人,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幽暗中晃得人眼花。回到仓库时,我惊讶地发现所有烧毁的档案袋都恢复了原样,连刚才那页残纸都不见了踪影,只剩铁皮柜里飘出若有若无的焦味,像一场荒诞的幻梦。
我摸着发烫的柜门把手,忽然注意到柜底有枚银色的圆形徽章,边缘刻着“档案管理科”的字样。这是九十年代的老物件,我来科室三年从没见过。翻转徽章时,背面刻着的“苏月如”三个字让我浑身血液凝固——正是今天档案里那个出生日期被篡改的苏主任。
凌晨一点,我抱着最后一摞报告走出医院大门。秋风吹起路边的梧桐叶,在空中划出几道暗沉的弧线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苏主任发来的消息:“小周,明天上班来我办公室一趟,有些旧档案需要你重新核对。”
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,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。远处急诊楼的灯光刺破夜色,在地面投下狭长的阴影,像一道即将被揭开的伤疤。那些被火焰吞噬又复原的档案,那些被篡改的日期,还有这枚突然出现的旧徽章,究竟是有人在暗中操纵,还是藏着更深的秘密?

梧桐叶落在肩头,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灼烫感。我回头望向医院大楼,人事科仓库的窗户漆黑一片,却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凝视着,等待下一次火焰的燃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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