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巡床
消毒水气味渗进棉絮的深夜，林小夏又一次踩着凌晨两点的钟声摸进宿舍。走廊声控灯忽明忽暗，她趿着拖鞋的脚边掠过一团灰影——大概是隔壁病房偷跑出来的流浪猫。三人间宿舍里，张姐的鼾声隔着布帘传来，像老式座钟在走针。
“明天一定得换床单了。”她对着自己床铺叹气。米白色床笠边缘卷着毛球，被角沾着半片碘伏棉签的棉絮，这是今天给十五床换药时蹭上的。右肩还残留着急诊抢救时被病人扯出的淤痕，她伸手揉了揉，金属床架在指尖发出细微的吱呀声。
晨光刺破窗帘缝时，林小夏是被张姐的惊呼声吵醒的。“小林你什么时候悄摸声把床整得这么板正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”她迷迷糊糊掀开床帘，只见自己昨晚随手团成一团的被子叠得有棱有角，床单平整得能照见人影，连枕头都端端正正摆在床头中央，像极了护理部检查时的标准模样。
“可能梦游了吧。”她揉着眼睛打哈哈，心里却泛起嘀咕。这种怪事连续三天发生，连昨晚掉在床尾的护士服都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。第四天值夜班前，她特意在床尾系了根头发丝——深棕色的发丝今早端端缠在床架横杆上，分明是被人解开后重新系成了蝴蝶结。
“张姐，你们床有啥不对劲吗？”她端着搪瓷缸子往嘴里灌冷掉的小米粥，目光扫过另外两张床铺。张姐的被子永远堆成小山，王护士的床铺则整洁得像样板间，据说人家每天早上要花十分钟压被角。
“就你那床闹妖蛾子。”张姐往嘴里塞了个茶叶蛋，“要我说啊，准是老陈头显灵了。他临终前就住你这床，说不定放心不下咱们科室...”
“去去去，封建迷信。”林小夏打了个寒颤，却在路过护士站时鬼使神差往失物招领箱里瞅了瞅。里面躺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，银色外壳上印着“智能床控系统”的字样，角落还有行极小的“临床试验中”字样。
第五天凌晨，她故意没拉床帘，假装睡着。月光爬上床沿时，她听见轻微的机械运转声。眯眼望去，只见床尾突然伸出两条银色机械臂，动作轻柔地抚平床单褶皱，被子像有生命般自动膨松成型，枕头被轻轻拍松，连床头柜上歪倒的体温枪都被摆正。
“第37次整理完成，检测到用户睡眠质量提升18%。”机械臂末端的小灯闪了闪，缩回床架内。林小夏猛地坐起，后腰撞上床头板——这是医院新引进的智能护理床，上周她还帮着搬运过这批设备，没想到自己的床铺悄悄被安装了试验装置。
晨光里，她摸着平整的床面轻笑。想起上周给一位阿尔茨海默症奶奶铺床时，老人抓着她的手说：“丫头，你铺的床跟我老伴儿叠的一样暖。”原来有些温暖，会以科技的模样继续传递。
当张姐第N次吐槽她“铁树开花”时，林小夏只是笑着往嘴里塞包子。金属床架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，智能系统正默默记录着她的睡眠周期，准备在下一个夜班后，为她铺好最柔软的梦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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