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锅炉房的午夜警报》
凌晨两点十七分,王卫国的保温杯底刮过操作台上的铁锈,发出细微的刺啦声。他搓了搓眼皮,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,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。水温表的指针像根不安分的针,正慢慢往红线区域挪动,从85℃升到了88℃。
这台服役了十五年的老锅炉,就像个脾气古怪的老朋友。王卫国记得上个月供暖季刚开始时,循环泵异响,他趴在满是油污的地上摸了半小时,最后从叶轮缝里抠出半片脱落的橡胶垫。可这会儿水温莫名升高,补水阀和燃烧器都显示正常,压力表却稳如泰山,这让他后颈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“难道是温控器闹毛病?”他嘟囔着抄起扳手,趿拉着沾了煤渣的劳保鞋走向锅炉本体。金属外壳散发的热气烘得人脸发烫,他弯腰查看传感器接口,突然听见头顶管道传来轻微的“滋滋”声。这声音太熟悉了,七年前医院扩建那年,新锅炉试运行时管道焊口漏汽,就是这种像蛇吐信子般的响动。
王卫国猛地直起腰,后脑勺重重撞在横梁上,顾不上疼就扑向操作台。水温表已经跳到92℃,红色警报灯开始闪烁。他迅速按下紧急停炉按钮,可预想中的燃烧器熄火画面没有出现,仪表盘上的数字还在攀升。冷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,他这才注意到电源指示灯不知何时熄灭了——电控箱跳闸了。
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,王卫国已经抓起对讲机。“总值班!锅炉房水温失控,请求启动应急预案!”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个八度,回音在空旷的锅炉房里嗡嗡作响。左手同时摸索着墙上的手动补水阀,逆时针拧到最大时,听见管道里传来水流撞击的轰鸣。
水温表停在98℃时终于开始回落,王卫国这才发现自己膝盖在发抖。他蹲下来,从工具包里摸出烟盒,抽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燃。火光中,操作台右下角的锈蚀痕迹格外醒目,那是三年前一场暴雨导致屋顶漏水留下的印记。当时他坚持要做防水处理,有人说锅炉房嘛,漏点水不打紧,现在想来,隐患都是这么埋下的。
对讲机里传来脚步声时,水温已经回到安全区间。后勤科长带着电工冲进锅炉房,看见王卫国蹲在地上抽烟,烟灰簌簌落在泛着油光的工作服上。“老王,怎么回事?”科长语气里带着焦虑。
“温控器线路老化,短路了。”王卫国碾灭烟头,用扳手敲了敲电控箱,“你看这线路,橡胶皮都脆得能掉渣,要是再晚半小时……”他没说完,转身去关补水阀。水流声渐止,锅炉房里只剩下循环泵轻微的运转声。
天快亮时,王卫国坐在更衣室里擦手,看见镜子里自己两鬓的白发又多了些。想起二十年前刚退伍那年,第一次走进锅炉房,老师傅教他看水位表时说的话:“这玩意儿就像人的心脏,跳快了跳慢了都得要命。”他摸了摸胸前的工作牌,金属边缘已经磨得发亮。

早班的同事来接班时,王卫国指着电控箱交代:“下午找厂家来全面检测,线路该换就得换。”走出锅炉房时,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,住院部大楼的窗户透出零星灯光。他裹紧棉袄,想着等会儿去食堂喝碗热粥,顺便跟食堂老张说说,锅炉房的暖气片该冲冲水垢了。
有些故事从来不会出现在医院的光荣榜里,但每个深夜里响起的警报声,每个被汗水浸透的背影,都在无声地守护着这栋大楼里的温度。就像此刻渐渐亮起的晨光,平凡却坚定地驱散着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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