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锅炉房的异常升温》

凌晨三点的市立医院笼罩在薄雾里,老陈搓了搓手,推开锅炉房的铁门。熟悉的热浪夹杂着燃煤的气息扑面而来,他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仪表盘——水温表的指针正微微颤抖,像是被风吹动的蒲公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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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又闹脾气了?"老陈嘟囔着,用扳手敲了敲锅炉外壳。这台服役了十五年的老机器最近总有些小毛病,上周刚换过送水泵的皮带,今天怕是温控器又犯浑。他弯腰检查控制柜,果然看到温控显示屏上的数字在38℃到42℃之间来回跳,就像急诊室抢救床上的心率监护仪。

"陈师傅,怎么回事?"值夜班的小李端着搪瓷缸子进来,雾气在他护目镜上凝成水珠,"护士站说热水供应有点不稳定,三楼产房的恒温箱水温好像也跟着波动。"

"先换温控器。"老陈从工具包里翻出备用零件,熟练地拆线、焊接,金属触点碰撞出细小的火花。小李举着工作灯在一旁照着,灯泡突然滋啦响了两声,灭了。黑暗中只听见锅炉水循环的哗哗声,像某种深海生物的呼吸。

换上新温控器后,仪表盘终于安静下来,水温稳定在40℃。老陈擦了把额角的汗,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:三点四十一分。正当他准备去茶水间泡杯浓茶时,仪表盘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,水温表的指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,50℃、60℃、70℃......

"不对劲!"小李的声音带着颤音,"自动泄压阀怎么没启动?"老陈冲过去扳动手动泄压阀,阀门却纹丝不动,仿佛被焊死了一般。锅炉房的温度急剧上升,墙面瓷砖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,就像有人在高温中不断冒汗。

"快给后勤科打电话,通知电工切断总电源!"老陈扯着嗓子喊,同时抄起灭火器顶住锅炉安全阀——再这样下去,管道随时可能爆炸。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邻市医院的锅炉事故,十二楼的玻璃被气浪震碎,像撒了一地的星星。

小李的手机在这时响了,听筒里传来护士长焦急的声音:"陈师傅,急诊室的热水龙头喷出蒸汽了!有个烫伤病人的清创盘都差点被顶翻......"话没说完,线路突然中断,整栋楼陷入黑暗——总电源切断了。

锅炉房里只剩下应急灯的红光,水温表停在85℃不再上升。老陈摸出打火机,借着火光检查管道接口,忽然发现泄压阀的保险栓上缠着半根蓝色尼龙扎带。他心里一沉,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。

"陈师傅,你看这个。"小李举着手机闪光灯照向控制柜后方,墙角有半片撕开的绝缘胶布,露出下面新缠的电线,"像是有人改过线路......"

凌晨四点十五分,后勤科长带着电工赶到时,老陈正坐在锅炉房门口抽闷烟。他指间的烟头明灭不定,映着脸上深深的皱纹:"十年前我刚接手这摊子时,有人想往锅炉里掺工业盐省煤,被我拦下来了。后来才知道,那盐里含的杂质能腐蚀管道......"
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保卫科调出的监控录像显示,凌晨两点十七分,有个穿深色工作服的人影溜进锅炉房。虽然戴着口罩,但老陈一眼就认出那人手里拎的工具包——和当年那个想偷换燃料的家伙用的一模一样。

"先不管这些。"老陈掐灭烟头,踩在脚下碾了碾,"赶紧安排人彻查所有管道,天亮前要让住院部的热水恢复正常。"他站起身,背后的锅炉渐渐冷却,像一头暂时沉睡的巨兽。东方的晨光透过铁窗,在他满是油污的工装上织出一道金线。

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医院楼顶的红十字时,老陈又往锅炉里添了铲煤。火苗舔着炉壁,发出细碎的爆裂声,仿佛在诉说这个夜晚未被知晓的暗涌。他摸了摸温热的仪表盘,忽然想起退休前带的最后一个徒弟曾问他:"师傅,这锅炉有没有灵魂?"

此刻,看着重新稳定在40℃的水温表,他低声说:"有的。它守着整栋楼的温度,比谁都清楚什么该热,什么该冷。"窗外,住院部的走廊里传来推车的轱辘声,新的一天,正从这台老锅炉的心跳中缓缓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