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深夜的水泵房密语》
凌晨两点十七分，住院部七楼的热水器又开始发出间歇性的嗡鸣。老陈裹紧工作服，兜里的保温杯晃出半滴浓茶。水泵房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，他特意看了眼墙上的电子压力表——指针正以每分钟0.3个单位的频率上下震颤，像极了监护仪上那条忽明忽暗的生命线。
"这周第三次了。"小周跟着跨进来，靴底蹭过潮湿的地面，"陈师傅，会不会是变频器的电容该换了？"这个刚毕业的小伙子总爱把问题往技术层面扯，却没注意到老陈盯着压力表的眼神里，藏着比电路板更复杂的东西。
老陈没接话，抄起手电筒绕到3号泵背后。光束扫过管线时，他忽然停住——泄压阀接口处有块明显的水痕，边缘还挂着半片淡蓝色的纤维。他用指尖捻起那丝布料，凑近鼻尖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，混着某种甜腻的果香。
"去把今晚的值班记录拿来。"老陈转身时，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工具箱，里面躺着他上周刚换的密封胶条，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还新鲜得能反光。小周嘀咕着往外走，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，老陈摸出手机，给住院部护士长发了条消息："3号泵区域近期是否有特殊护理需求？"
分针划过十二的瞬间，手机震了两下。屏幕亮起时，老陈看见那张附带的照片——淡蓝色的儿童输液架上，挂着个卡通图案的盐水袋，袋子下方的地板上，摊着块印着小熊维尼的尿垫。备注栏里写着：407病房，急性肾衰患儿，每日凌晨需温水擦浴辅助排毒，水温需恒定42℃。
第二天深夜，老陈提前半小时蹲在水泵房。当指针指向两点整时，他忽然听见管道里传来细碎的水流声，不是往常那种粗粝的轰鸣，倒像是有人在轻轻调试花洒的开关。他贴着管线慢慢挪动，直到耳朵贴紧3号泵与4号泵之间的那段横管——水流声里混着断断续续的哼唱，是首走调的《小星星》。
第三天，老陈在工具箱里多塞了条毛巾。当水压表开始波动时，他快步走向407病房。半掩的门后，年轻的母亲正跪在床边，用温毛巾擦拭小女孩苍白的小腿，床头柜上的电子秤显示着精确到克的进水量。听见脚步声，母亲慌忙起身，后腰的病号服已经被汗水浸透。
"您昨天擦完澡，热水器是不是出了两次冷水？"老陈放下工具箱，从里面掏出个自制的水流稳压器，"泵房的旧阀有点涩，我给加了润滑油。"母亲愣在原地，手指绞着毛巾角，直到看见小女孩腿上渐渐泛起的粉色，才忽然想起要道谢。老陈摆摆手，瞥见床头柜上的病程单，住院日期栏里的数字，刚好和水压波动的起始日重合。
周五凌晨，小周跟着老陈做例行巡检。压力表安静地停在标准值上，3号泵运转的声音像熟睡者的呼吸。"陈师傅，您到底调了哪儿啊？"小伙子举着扳手团团转，老陈却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，扔进他手里："有些问题啊，光看说明书是找不到答案的。"
天光渐亮时，老陈经过407病房，看见小女孩正扒在窗边看日出，床头的保温杯冒着热气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稳压器图纸，转身走向水泵房。管道里的水流声依旧规律，但这一次，他听见的是清晨第一缕阳光落进水桶的声音，清澈，温暖，带着生命该有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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