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深夜的试管架》
凌晨两点十七分，消毒水的气味在实验室的通风系统里打了个转，林夏把第三杯冷掉的美式推到一边，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。培养箱的蓝光映在她镜片上，映出身后那排正在缓缓转动的试剂自动混合仪。机械臂末端的玻璃滴管悬在5号试管上方，橙黄色的液体正以0.1毫升/秒的速度滴落，在透明溶液里晕开淡淡的涟漪。
"林博，光谱分析结果出来了。"助理小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。这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正盯着电脑屏幕，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歪扣在扣眼里，"对照组的酶活性曲线...好像有点问题。"
林夏转过身时，混合仪突然发出一声异常的蜂鸣。原本规律转动的试管架猛地加速，玻璃滴管开始不受控地抖动，橙黄色液体变成线状砸进试管，在液面溅起细碎的泡沫。小陈惊呼一声，冲过去按紧急停止键，却见显示屏上的操作界面突然变成乱码，绿色的数据流像被搅乱的蛛网，在屏幕上疯狂跳动。
"怎么回事？"林夏快步走到设备前，伸手按住发烫的机身。混合仪内部传来齿轮摩擦的吱呀声，试管架还在以不规则的速度旋转，12号试管里的紫色试剂已经泛起了絮状沉淀。她猛地拔掉设备电源，实验室里突然安静下来，只有通风扇的嗡鸣还在响。
小陈蹲在地上检查线路："电源没问题，会不会是程序出错了？"他抬头时，后颈的头发已经被冷汗粘在一起。这台全自动混合仪是上个月刚引进的德国设备，承担着实验室最重要的癌症靶向试剂研发项目，今天下午刚完成第七次配比优化，如果数据出错...
林夏没有说话，指尖在重启后的屏幕上滑动。操作日志停在凌晨一点零五分，最后一条记录显示有人修改了混合参数。她瞳孔微微收缩，转头看向墙上的监控摄像头——镜头正对着试剂柜的方向，却恰好把混合仪的操作界面切在画面边缘。
"去把今天的值班记录拿来。"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平时少见的冷意。小陈点点头，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移液枪，金属部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林夏弯腰捡起枪身，目光忽然被试管架上的12号试管吸引。原本应该分层的紫白两色液体，此刻竟然诡异地融合成了均匀的浅粉色，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。
"林博，记录拿来了。"小陈的声音带着颤音，"除了我们俩，今晚只有...张主任来过实验室。"纸张在他指间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林夏接过值班表，目光落在"张宏"的签名上。那个总是穿着熨烫笔挺的白大褂的中年男人，上周刚在例会上质疑过她的实验方案。
混合仪突然又发出一声轻响，吓了两人一跳。屏幕上的乱码已经消失，操作界面恢复正常，仿佛刚才的异常只是错觉。林夏伸手触碰屏幕，试管架突然再次转动，但这次速度平稳，滴管精准地悬在1号试管上方，开始注入透明的缓冲液。
"会不会是...设备磨合期的正常故障？"小陈试探着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侥幸。林夏没有回答，她转身从实验柜里取出一支空试管，用移液枪吸取了12号试管里的粉色液体。培养箱的蓝光再次映在她镜片上，这次倒映出的，是小陈发白的脸色和他身后微微敞开的通风口——那里挂着半片白色的纤维，看起来像是白大褂的布料。
凌晨三点零五分，林夏把装有粉色液体的试管放进离心机。小陈趴在操作台上打盹，他的白大褂左襟少了一颗纽扣。离心机开始转动的瞬间，林夏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。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，也是这样的离心机故障，毁掉了导师即将发表的重要数据。后来导师离职去了私立医院，而她接过了这个项目。
显示屏上，粉色液体在离心力作用下逐渐分层，上层是清透的淡紫色，下层沉淀着细密的白色颗粒。林夏拿起试管对着灯光，那些颗粒突然微微发亮，像撒在夜空中的星尘。她身后的混合仪再次发出规律的蜂鸣，试管架转动的声音里，似乎夹杂着某种不属于机械的、细微的呼吸声。
小陈在睡梦中发出呓语，手指无意识地抓着白大褂的衣襟。林夏轻轻扯下他袖口蹭到的粉色液体痕迹，把试管小心地收进冰箱最深处。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，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，看见晨光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混合仪的显示屏上织出一道金色的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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