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示教室的光影
凌晨两点的外科示教室还亮着灯,林小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把解剖图谱又往前翻了两页。白墙上映着她孤单的影子,投影仪的电源线像条沉默的蛇盘在讲台上,这是她连续第三晚在这里复习执业医师考试。

“滋啦——”
电流声突然刺破寂静时,林小夏手里的笔猛地在纸上划出道歪痕。她抬头看向投影仪,机身指示灯正幽幽发亮,幕布上突然跳出雪花点,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罐子星子。明明记得下班前关了电源,难道是保洁阿姨误触了开关?
雪花点持续了半分钟,画面突然清晰起来。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调试投影仪,袖口露出道浅色疤痕,像条休眠的月牙。林小夏Recognize那是科室的陈主任,去年退休前总爱穿那件洗得发旧的藏蓝白大褂。
“今天我们讲肠梗阻病例。”陈主任的声音透过电流声传来,带着熟悉的沙哑,“这位患者比较特殊,是位独居老人......”画面切换成CT影像,林小夏却盯着陈主任的手——他无名指上戴着枚银戒,戒面刻着细小的蕨类花纹,那是上周科室茶话会时张护士提到的,陈主任用来纪念早逝妻子的婚戒。
屏幕突然黑了一瞬,再亮起时场景变了。夕阳的余晖漫进示教室,陈主任坐在讲台边,对面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。她穿着件褪色的红毛衣,手里攥着个布包,正絮絮叨叨说着什么。林小夏认出那是三个月前那位肠梗阻患者王奶奶,记得她总说自己无儿无女,住院时床头柜上摆着罐腌梅子。
“您看这片子,肠子这里有点堵,就像水管里卡了块石头。”陈主任拿起激光笔,在幕布上点点划划,“但咱们不开大刀,从这里下个镜子......”王奶奶似懂非懂地点头,忽然从布包里掏出把梅子,油渍斑斑的油纸包着青黄果子:“陈大夫尝尝,我自己腌的,酸甜口。”
画面有些晃动,像是拍摄者在憋笑。陈主任愣了愣,接过梅子时指节微微发红:“那我可就不客气了,不过下次别带了,医院有规定......”话没说完,他已经咬了口梅子,皱着眉却没吐出来,腮帮鼓得像只松鼠。王奶奶笑得前仰后合,眼角的皱纹盛着夕阳,像撒了把碎金子。
影像突然跳转,林小夏看见自己。上周她跟着陈主任查房,王奶奶拉着她的手说想学用智能手机,陈主任在旁调侃:“小夏教得比我做手术还仔细。”画面里的自己正蹲在病床边,屏幕蓝光映着王奶奶认真的脸,陈主任站在窗边,背影被阳光镀上层金边,手里转着那枚银戒。
“滋啦——”电流声再次响起,幕布恢复空白。林小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到屏幕前,指尖还残留着投影仪的温热。她弯腰去关电源,看见机身侧面插着枚老旧的U盘,标签上写着“患者教育资料”,落款是陈主任的笔迹。
走出示教室时,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三点十七分。林小夏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,给王奶奶发了条消息:“奶奶,明天教您发语音红包呀。”电梯门合上的瞬间,她忽然想起陈主任退休前说过的话:“医学不只是数据和手术刀,是要让病人看见医生眼里的光。”
夜风从消防通道窗口吹进来,带着消毒水混着青草的味道。林小夏抬头看了眼示教室的灯,光斑透过百叶窗落在地面,像谁不小心打翻的星子,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轻轻摇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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