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巡训练室
消毒水的气味在凌晨三点格外刺鼻,我捏着门禁卡的手心全是汗。实习手册上说,模拟急救考核前必须完成二十小时单人实操,可白天带教老师总在旁盯着,我只好挑了这个没人的时段来训练室“开小灶”。
训练室的灯是冷白色,照亮那排蒙着蓝布的假人时,我后颈突然泛起凉意。这些编号从A01到A10的模拟人,胳膊上的静脉血管都是淡青色硅胶做的,昨天给A03做心肺复苏时,它腹部的压力传感器还发出过机械女声:“肋骨骨折,请调整力度。”
我挑了最靠里的A07,它胸口的电极贴片还没撕干净,下巴处有道不明显的裂痕,像是被谁不小心磕到过。当我把呼吸面罩扣上它口鼻时,突然听见“咔嗒”一声——是从假人喉咙里发出来的。
手猛地缩回来。空调出风口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,我盯着A07的胸口,它本该扁平的胸廓,此刻竟在微微起伏。
不可能。我踉跄着后退半步,踩到了身后的抢救车。这些模拟人只有在连接电源时才会启动基础反馈,可我明明还没插电源线。屏幕上的血氧数值突然跳了一下,从原本的0%变成了95%,心率曲线开始有规律地波动。
“谁……”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发颤。墙上的时钟指向三点十七分,走廊尽头的护士站应该没有人。当A07的“呼吸”越来越明显时,我注意到它眼角的硅胶纹路里,似乎卡着点什么东西。
凑近了看,是半片撕裂的创可贴,边缘已经泛黄。这个细节让我想起上周的急救演练,带教老师说过,以前有个实习生总把创可贴撕成两半用,说是“节约成本”。后来那女生去了急诊科,听说第一次面对真实伤员时,手抖得连纱布都缠不好。
突然,训练室的门“吱呀”响了一声。我转身时撞翻了治疗盘,金属器械落地的声响里,看见值班的陈医生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。
“吓着了?”他弯腰帮我捡起镊子,灯光在他白大褂上投下温和的阴影,“A07的气泵阀有点松,上周调试时忘了报修。”
我盯着他手里的黑色遥控器,屏幕上正显示着“呼吸频率12次/分”。原来刚才的“异常”,不过是他提前设置好的程序。
“以前带过个学生,总怕跟假人对视。”陈医生关掉遥控器,A07的胸口渐渐平复,“我就想了这招,让她明白这些‘冷家伙’其实比真人更需要被读懂。”他指着A07下巴的裂痕,“这道是我去年演示海姆立克法时弄的,后来每次给新人讲急救要点,都会拿它当例子——真正的抢救现场,可不会等你小心轻放。”
我重新把面罩扣好,这次触到假人颈部的“动脉”位置,硅胶下隐约有规律的震动。原来所有模拟训练的终极意义,不是克服对“假人”的恐惧,而是学会在那些不会说话的“身体”上,找到生命的线索。

离开时,陈医生把创可贴扔进医疗废物箱:“明天让后勤换个新的吧。”可我知道,有些痕迹大概会一直留在这儿,就像每个深夜亮着的训练室灯光,照见无数次跌倒又重新调整呼吸的瞬间——那些看似冰冷的模拟人,终将成为我们叩开生命之门的第一把钥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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