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下会开口的橘子汽水糖

消毒水的气味在凌晨三点的走廊里格外刺鼻,林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从货架上拿下第三包橘子汽水糖。玻璃罐“咔嗒”一声合上时,他听见自动贩卖机方向传来细碎的响动。

来的是个穿病号服的女孩,十五六岁的样子,头发剃得很短,耳后还贴着医用胶布。她盯着货架上的蜂蜜饼干看了很久,指尖在塑料包装上摩挲出沙沙的响。林叔记得她,这几天总在后半夜来,每次都对着甜食发呆,却只买最便宜的苏打饼干。

“今天有新到的黄桃罐头。”林叔指了指冷藏柜,故意把声音放轻,像怕惊飞一只受伤的麻雀,“要是嫌凉,我能帮你用温水泡泡。”

女孩摇摇头,指尖突然顿住——她拿的那包饼干,封口处不知何时裂开道整齐的小口。林叔心里咯噔一下,这情况最近三天已经发生七次了。先是住院部张阿姨的核桃酥,再是值夜班护士小陈的巧克力,现在轮到这包蜂蜜饼干。每次都是客人刚拿起,包装就像被无形的手撕开般露出缝隙。

“是、是我弄的吗?”女孩慌忙把饼干往回缩,腕上的留置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“我赔给您……”

“傻孩子,”林叔绕过柜台,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塞进她掌心,“这包装纸啊,在医院待久了也会想家,见着面善的人就想打个招呼。”他指了指女孩攥紧的苏打饼干,“你看这包,不就好好的?”

女孩将信将疑地撕开饼干袋,忽然“呀”了一声——铝箔纸里掉出颗水果糖,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:“姐姐,你的眼睛像我妈妈养的波斯猫。”字迹被水洇过,末尾还有个洇开的小圆点,像颗眼泪。

接下来的半个月,医院小卖部成了秘密基地。值夜班的护士在巧克力里发现过薄荷糖,附纸条“熬夜伤肝,含颗糖醒醒神”;陪护父亲的男人在薯片袋里摸到过润喉糖,写着“大爷今天喝了三碗粥,临床奶奶说他呼噜像打雷”;就连总板着脸的药剂师,也在咖啡包装里找到过陈皮糖,纸条上画着吐舌头的笑脸:“上次您帮我捡了病历本,谢谢呀!”

林叔心里清楚,这些都来自三楼312病房的小禹。那孩子患了白血病,总趴在窗台上看小卖部,眼睛亮得像缀着星星。半个月前他来买橘子汽水糖,离开时塑料袋没拎紧,糖果滚了一地。林叔帮着捡的时候,发现每颗糖都被小心翼翼剥开了一半锡纸,露出橘色的糖体。

“我怕有的小朋友打不开。”小禹把糖纸叠成小船,“护士姐姐说,吃甜的会开心。”他袖口露出淡青色的针孔,笑起来却像晒暖的小猫,“林叔,要是有人拿到没开封的糖,你能帮我剥开一点吗?”

此刻林叔站在312病房门口,手里攥着刚从自动贩卖机里“自动开封”的橘子汽水糖。小禹的床位空了,床头柜上摆着个玻璃罐,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糖纸船,最上面那张糖纸上,歪歪扭扭写着:“谢谢林叔,我去很远的地方种橘子树啦。”

凌晨四点的走廊里,穿病号服的女孩又来买饼干。这一次,她拿起的蜂蜜饼干封口处裂开道温柔的弧度,里面掉出颗橘子汽水糖,糖纸上有新写的字:“你的头发长出绒毛啦,像小鸭子的翅膀一样软。”

玻璃罐在月光下轻轻晃动,林叔看见无数糖纸船在夜色里漂成银河。他摸出颗橘子汽水糖,咬开时听见清脆的“咔嗒”声,甜味混着隐约的橘子香漫上舌尖,恍惚间好像又看见小禹趴在窗台上,冲他比出剥糖纸的手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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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毒水的气味里,总有些东西比月光更亮。就像此刻自动贩卖机的微光中,又一包蜂蜜饼干悄悄裂开了口,露出里面裹着星星的糖果,等着某个需要温暖的人来拾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