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夜门》
凌晨两点十七分,陈雨桐攥着钥匙串站在职工宿舍楼门口,指节因用力泛白。夜班结束时突然下起的雨让她浑身湿透,发梢滴下的水珠在门禁感应器上洇出小片水痕。
推拉门纹丝不动。她对着感应区又晃了晃工牌,金属牌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。身后绿化带里的蟋蟀突然噤声,寂静像块浸了水的纱布裹紧脖颈。正当她弯腰想从门缝里张望时,门板忽然发出"咔嗒"轻响,朝内侧缓缓滑开。
穿堂风裹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,陈雨桐打了个寒颤。她记得上周值夜班时,同科室的张姐曾说过这栋九十年代建的老楼闹过"自动门"的传闻,值晚班的护士总说深夜回来时门会自己打开,却从没见过推手。
走廊声控灯忽明忽暗,她踩着水磨石地面往三楼走,橡胶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响。经过二楼拐角时,瞥见楼梯间窗户映出个模糊的影子,像是个穿白大褂的人影晃了晃,再定睛看时却只剩摇曳的树影。
"一定是太累了。"她嘀咕着掏出钥匙,却发现宿舍门把手上挂着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袋热好的牛奶和张便利贴:"夜班后喝杯热牛奶,暖胃。——王姨"。陈雨桐鼻尖发酸,想起上周随口和宿管王姨提过胃不好的事。
刚把牛奶放进微波炉,走廊里突然传来"哐当"一声。她冲出去时,看见三楼楼梯口的消防栓门敞开着,地上滚落着个扳手。再抬头,正看见后勤科的老周师傅扶着楼梯扶手喘粗气,工装裤膝盖处沾着块新鲜的水泥渍。
"周叔,您这么晚......"
"哦,来修修楼梯间的灯。"老周弯腰捡起扳手,金属工具在掌心磨出的茧子清晰可见,"你们年轻人总熬夜,路看不清可不行。"他转身时,陈雨桐看见他后颈别着支铅笔,蓝布工作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电工胶布。
回到宿舍时,微波炉"叮"的一声响。她捧着温热的牛奶靠窗而坐,目光忽然落在楼下的自行车棚。昏黄的路灯下,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推着辆老式二八杠自行车往里走,车筐里的铝制饭盒随车轮颠簸轻晃——是退休多年的陈主任,听说他老伴儿住院后,总在医院待到后半夜才回家。

陈雨桐突然想起上个月值夜班时,自己在护士站打盹,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件不知谁盖的针织衫,袖口还沾着片草绿色的线头,和王姨常织的围巾一个颜色。此刻她望着楼下逐渐走远的车灯,忽然明白那些深夜里自动开启的门,那些莫名出现的热牛奶、修好的路灯,原是有人把关怀藏在深夜的脚步声里,像春夜的细雨,无声却绵密地浸润着每个晚归者的路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片银白的网。陈雨桐起身关窗,瞥见对面宿舍楼的某个窗口透出暖黄的光,模糊的人影正伏案整理着什么,桌上的搪瓷杯腾起袅袅热气。她忽然笑了,把空了的牛奶杯放在窗台,任月光为杯沿镀上层温柔的边。
有些故事不必说破,就像那些在深夜里悄悄转动的门把手,那些藏在工装口袋里的铅笔,那些热牛奶里融化的关切,早已在每个平凡的夜晚,织成了医院里最温暖的经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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