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自动关机
消毒水的气味在空调风里晃荡，陈禾把最后一张CT片插进阅片灯，玻璃卡槽发出细微的咔嗒声。走廊尽头传来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，像极了女儿睡前抱着的布偶熊肚子起伏的节奏。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，办公桌上的台历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，露出 tomorrow 字样下用红笔圈住的日期——女儿七岁生日。
电脑屏幕突然暗下去的时候，陈禾的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方。她下意识去按主机开关，黑色的电源键在台灯下泛着冷光，任凭怎么按压都没反应。办公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，她绕到桌子后面检查插线板，却发现所有插头都好好地嵌在孔位里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历本上织出交错的格子，像极了今天上午那个先心病患儿心电图上的波形。
"又自动关机了？"护士站的张姐端着保温杯探进头来，"上周我追剧的时候也遇到过，王主任说这台老机器该退休了。"她指了指陈禾桌上的戴尔主机，外壳上还贴着五年前医院信息化改造时的标签。陈禾感到后颈一阵发麻，她刚才正在整理的二十份术前评估报告还没来得及保存，明天一早就要交给科里讨论。鼠标垫边缘露出半截女儿画的全家福，小女孩用蜡笔把爸爸涂成了蓝色，说是这样就不会和穿白大褂的妈妈认错。
走廊尽头的抢救室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陈禾条件反射地站起身，又猛地坐下——此刻她更需要找回那些消失的数据。手机在掌心震了震，是丈夫发来的消息："囡囡说等妈妈回家切蛋糕。"屏幕亮起的瞬间，她看见右下角的系统提示："Windows 更新已完成，即将重启。"原来不知何时开启了自动更新，而她为了赶工关掉了所有弹窗提醒。
急救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，陈禾咬着下唇打开手机通讯录，找到医院IT组的小李。电话响到第七声才接通，背景里有电竞游戏的枪炮声。"陈医生啊，"小伙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"老机器的系统还原点可能没删，您试试按F8进安全模式......"她握着手机的手沁出冷汗，按照指引敲击键盘，屏幕却始终停留在幽蓝的启动界面，像极了女儿害怕时会盯着看的深海鱼缸。
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十七分，陈禾忽然想起抽屉最深处有个泛黄的U盘。那是去年女儿幼儿园亲子活动时做的手工，硬纸壳剪成的花朵粘在外壳上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"妈妈的魔法盘"。插进去的瞬间，主机突然发出熟悉的嗡鸣，屏幕亮起的刹那，她看见文档图标旁跳动的数字——"已恢复2023年10月15日23:47 autosave"。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，急救室的灯灭了，张姐抱着新收的病历本站在门口，保温杯里的热气氤氲在她眼角的皱纹里。
晨光爬上窗台时，陈禾终于点击了保存键。办公桌上的台历被重新压平， tomorrow 的红圈里多了行小字："带囡囡去动物园看长颈鹿"。主机箱里传来轻微的风扇转动声，像极了女儿在电话里哼唱的生日歌。她摸了摸U盘上的纸花，花瓣边缘有些许磨损，却依然固执地绽放着。走廊里传来早班护士的交谈声，陈禾起身时碰倒了笔筒，铅笔滚落在地，在晨光中画出一道淡淡的影子，如同生命里那些突如其来却终将被抚平的褶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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