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凌晨三点的蓝屏》
消毒水的气味在空调风里浮沉，陈主任揉着酸涩的后颈，第三次点击保存键。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03:17，手术方案的文档在台灯暖光下泛着冷白的光。他记得去年科里新换这批电脑时，自己还笑称终于不用和老古董较劲，此刻却对着键盘上的F键发怔——刚才输入的那串数据，怎么突然模糊了？
“啪”的一声轻响，屏幕黑得猝不及防。陈主任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，像被突然掐断的指挥家手势。办公桌上的绿萝影子在月光里晃了晃，他这才注意到走廊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灭了，整层楼只剩自己这盏台灯，像浸在墨水里的一颗萤火。
“小林！”他下意识喊了声住院医，才想起今晚是自己值大夜。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，是妻子发来的消息：“降压药放玄关了，记得吃。”他盯着黑屏的电脑，喉结动了动，没回。
电源键按下去没反应，主机箱也没传来熟悉的嗡鸣。陈主任把老花镜往上推了推，弯腰去看插座——插头好好的，可插排上的指示灯怎么不亮？他伸手敲了敲插排，指节碰到金属外壳时猛地缩回——冰凉，没有一丝温度。整栋楼停电了？
后颈的酸痛突然变成钝刀割肉，他想起明天上午的肝癌切除术，所有影像资料和手术路径都存在这台电脑里。上周医务处刚发过通知，要求电子病历必须双备份，可他习惯了手写批注，总觉得对着屏幕划拉不如钢笔尖实在。此刻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幽幽亮着，像某种讽刺的提醒。
电梯肯定停了，他抓起手电筒往楼梯间跑。七楼的档案室应该有备用服务器，可钥匙在行政科小王那里。凌晨三点怎么找得到人？手电筒光束扫过楼梯扶手时，他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，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刚参加工作那会，也是这样的深夜，抱着X光片在走廊狂奔，只不过那时跑的是抢救，现在跑的是数据。
档案室的铁门在手电筒下泛着青灰，密码锁显示电量不足。陈主任摸出手机照屏幕，数字键在冷汗里滑腻腻的，输错两次才听见“滴”的一声。服务器机柜嗡嗡作响，像沉睡的巨兽。他盯着密密麻麻的硬盘编号，忽然想起小林教过他的操作步骤，可那些英文缩写在视网膜上跳成模糊的光斑。
“陈主任？”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险些撞翻机柜。小林举着手机站在门口，白大褂扣子系错了位置，头发翘得像鸟窝，“我刚到家就看见科室群里的停电通知，您是不是找手术方案？”
年轻人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，陈主任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——大概是骑车赶来时在路上抽的。屏幕亮起的瞬间，他看见自己凌晨两点修改的批注还在，那个关于肝动脉变异的标注旁，不知何时多了个黄色的提醒框：“已同步云端”。
“您看，上次培训不是教过嘛，”小林揉着眼睛笑，眼角还沾着睡痕，“咱们系统每周三凌晨自动备份，刚才停电触发了应急电源，数据早存好了。”陈主任望着屏幕上清晰的三维重建图，后颈的疼痛突然轻了些。他想说什么，却听见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，天光正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渗进来，把小林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回到办公室时，电脑已经自动重启完毕。陈主任看着登录界面上自己的工号，忽然伸手招来小林：“小吴上次那个房颤患者的术后评估，你教我怎么用云端共享？”年轻人的眼睛在晨光里亮起来，搬过椅子时带起一阵风，把桌上的绿萝叶子吹得沙沙响。
窗外的住院部大楼开始有灯光次第亮起，陈主任摸出妻子放的降压药，在水杯里冲开。药味混着咖啡香漫开时，他看见电脑右下角弹出新消息：“系统更新完成，下次自动备份时间：下周三03:00”。他盯着那个时间点，突然笑了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，发给医务处：“建议给值班室电脑配个应急电源，顺便给值夜医生加杯现磨咖啡。”
小林在旁边瞥见屏幕，憋着笑咳嗽两声。陈主任关掉对话框，手术方案在屏幕上展开，晨光正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，像撒了把碎金。远处传来推车经过的轱辘声，新的一天，又要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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