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凌晨三点的打印纸》
消毒水味道在走廊里漫得发黏，林晓敏揉着眼睛看了眼墙上的钟。凌晨三点十七分，护士站的吊灯在夜班护士们头顶投下青白的光晕，她伸手按了按打印机的电源键，奇怪，刚才明明听见纸张吞吐的声音，可出纸口什么都没有。
"晓敏姐，又闹妖呢？"新来的小周抱着病历本从治疗室出来，口罩上方的眼睛带着困意。这台老旧的惠普打印机最近总出毛病，上周还在半夜吐出半张乱码纸，吓得实习护士小李以为见了鬼。
林晓敏没搭腔，弯腰检查打印机后盖。纸张卡槽里干干净净，连纸屑都没有。她直起身子时，突然听见"咔嗒"一声轻响，打印纸像被无形的手拽着，缓缓从出纸口探出头来。
小周手里的病历本"啪嗒"掉在地上。那张A4纸上是规整的宋体字，标题栏写着"23床 王秀兰 出院医嘱"。可23床明明三天前就已经......林晓敏感觉后颈发麻，她记得清清楚楚，那位胃癌晚期的老太太在周二凌晨两点十七分走的，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想看孙子考上大学的照片。
"要不给张主任打电话？"小周声音发颤，伸手去够桌上的座机。林晓敏突然想起什么，快步走向护士站旁的资料柜。第三层抽屉里，王秀兰的病历本还没来得及归档，最后一页病程记录停在"患者意识模糊，家属要求姑息治疗"。
打印机又"嗡嗡"响起来。这次出来的是张体温单，姓名栏空着，住院号一栏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。林晓敏盯着那串数字，突然想起上个月那个总把体温表藏在枕头下的小女孩。白血病复发的小雨每天都要问"姐姐，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回来"，她出院那天抱着林晓敏送的布娃娃，说等头发长齐了要扎两个麻花辫。
"晓敏姐，你看这个......"小周举着新出来的打印纸，声音里带着惊讶。那是张手绘的简笔画，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护士站的轮廓，穿护士服的小人旁边蹲着只摇尾巴的小狗。林晓敏眼眶突然发热，她认出这是17床赵爷爷的笔迹。老爷子阿尔茨海默症晚期，却总记得每天画张画送给护士，说要"奖励漂亮姑娘"。他上周被家属接回家时，攥着林晓敏的工牌不肯松手。
打印机突然安静下来，最后一张纸慢慢滑出。这次是空白的，右下角用铅笔写着小小的"谢谢"。小周伸手去摸，指尖蹭到铅笔灰，在灯光下轻轻飞舞。走廊尽头的病房传来监护仪的嘀嗒声，远处电梯叮咚作响，新的夜班护士抱着交班本走过来，鞋面在地面擦出细微的声响。
林晓敏把几张纸叠好放进抽屉，抬头看见小周正对着打印机发呆。"明天让后勤换台新的吧。"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，语气里带着释然。窗外有细碎的雨声，她想起王秀兰孙子寄来的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，此刻正躺在护士站的资料柜最上层，和小雨的麻花辫发卡、赵爷爷的彩铅画放在同一个抽屉里。
打印机突然又"滴"了一声，这次吐出的是正常的医嘱单。小周吐着舌头去拿，林晓敏转身看向走廊，晨光正从楼梯间的窗户里渗进来，在水磨石地面上画出淡淡的金线。她突然明白，有些东西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，就像深夜里悄悄吐出的打印纸，带着人间最温热的牵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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