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体检车上的凌晨三点》

凌晨三点的社区停车场泛着冷白的月光,林晓燕第三次起身检查体检车上的电源开关。她的白大褂口袋里,体温枪还残留着傍晚给最后一位居民测体温时的余温。这辆停在惠民社区的流动体检车,是她连续驻点的第七天。

仪器柜里的B超仪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,蓝色操作屏像被风吹动的湖面,泛起细碎的光纹。林晓燕以为是自己眼花,揉了揉酸涩的眼睛——昨天下午给张大妈做甲状腺检查时,这台迈瑞DC-28的探头调节键还卡过壳,她特意用医用酒精擦了三遍。

“叮”的一声,打印纸出口吐出半张空白报告,边缘卷着不规则的毛边。林晓燕蹲下身,手指拂过打印机齿轮,发现里面卡着片枯黄的梧桐叶。想起昨天中午收车时,三楼李阿姨硬塞给她的一袋自家腌黄瓜,塑料袋上沾的大概就是这种落叶碎屑。

更奇怪的是心电监护仪的导联线,原本整齐盘在仪器旁,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牵起,一端搭在体检床的金属扶手上。林晓燕记得清清楚楚,昨晚离开前她特意用蓝色橡皮筋把导联线扎成了蝴蝶结形状。她伸手去解那团乱线,腕间的护士表碰到监护仪按键,屏幕突然跳出串乱码,像暴雨前匆忙搬家的蚂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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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载冰箱的压缩机突然启动,冷光映出玻璃门上的水雾。林晓燕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,急救车送来位昏迷老人,车载B超仪就是在那样的雨夜自动开机,探头里渗出的水珠在老人腹部画出蜿蜒的水痕。后来才知道,是后备箱的积水顺着电源线渗进了仪器舱。

“也许该给老周打个电话。”她摸出手机,屏幕亮起时映出她眼下的青黑。老周是设备科的技术骨干,总爱说“仪器跟人一样,累久了会闹脾气”。上周他来检修时,曾指着B超仪的散热口说:“这格栅该清清灰了,要是堵死了,指不定哪天自己跑程序。”

当她拿着小毛刷伸进散热口时,指尖触到片硬质塑料片。抽出来才发现,是张儿童涂色卡的边角,上面歪歪扭扭画着穿白大褂的小人,旁边用蜡笔写着“谢谢阿姨”。想起前天给五岁的小雨做入园体检,小姑娘攥着彩笔说要把医生姐姐画进故事里。

清晨五点的天光渗进车窗时,林晓燕终于把所有仪器复位。B超仪的操作屏停在初始界面,仿佛昨夜的异动只是场错觉。她整理着打印出来的空白报告,忽然发现每张纸的右下角都有极浅的压痕,像是某种未完成的点阵图案。

六点半,第一位来体检的王大爷叩响车门时,林晓燕正往保温杯里倒第三包速溶咖啡。阳光穿过车窗,在仪器柜上投下斜斜的光斑,昨天卡在线缆里的梧桐叶不知何时掉在了脚垫上,叶脉间还凝着颗晶莹的露珠,像谁昨夜留下的秘密。

“小林啊,你眼睛咋肿得像桃子?”王大爷往体重秤上一站,电子屏跳出熟悉的数字,“昨晚这车该不会自己跑出去兜风了吧?”

林晓燕笑着递上一次性口杯,热水冲开枸杞的瞬间,忽然想起老周说过的话。也许每台医疗仪器都有自己的生物钟,在人类沉睡的时刻,它们用闪烁的屏幕和轻响的齿轮,悄悄记录着那些被体温浸润过的故事。就像此刻透过车窗望去,晨雾里渐渐聚拢的人群,正带着各自的星光,走进这辆载满晨光的移动诊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