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凌晨三点的血库警报》

凌晨两点五十八分,血库值班室的空调发出老式钟表般的嗡鸣。老张摘下老花镜,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目光再次扫过墙上的电子屏。3℃,正常范围内的最低值,红色警戒线像根细针扎在视网膜上。他伸手摸了摸保温杯,凉透的浓茶泛起苦涩的气息。

“老张头,要不您去眯会儿?”新来的小陈抱着文件夹推门进来,羽绒服上还沾着走廊的凉气,“后半夜我盯着。”

“不用。”老张摆摆手,指节敲了敲桌面的值班日志,“上个月急诊收了个车祸伤员,当时B型血库存告急,你还记得不?”小陈点点头,年轻人的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老张没再说话,目光又落回屏幕上,数字突然跳了一下——4℃。

他猛地坐直身子,保温杯里的残茶晃出杯沿,在登记表上洇开小片水渍。屏幕上的数字还在攀升,5℃,6℃,像缓慢爬升的体温表,每跳一格都扯得人心慌。小陈已经扑到操作台前,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:“制冷系统故障?备用电源呢?”

“上周检修过的。”老张的声音比平时沙哑,他抓起手电筒冲向储血间。金属门把手传来异常的温热,推开门的瞬间,冷藏柜的蓝光里浮动着肉眼可见的白雾——不是冷气,是室温与低温碰撞产生的水汽。他数着墙上的温度计,水银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红线攀爬。

“给设备科打电话!”老张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试剂瓶,淡蓝色的液体在瓷砖上蜿蜒成河,“把一楼备用冷柜腾出来,通知值班司机准备冷链车。”小陈的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,听筒里传来设备科老王含糊的嘟囔:“凌晨三点?电路跳闸了吧……”

“不是跳闸!”老张抢过电话,额头青筋直跳,“是压缩机坏了!你现在带工具箱上来,立刻!”挂掉电话时,电子屏显示8℃。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,也是这样的温度攀升,当时他抱着最后几袋血浆在暴雨里狂奔,救护车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防护箱,怀里的冰袋正在迅速融化。

储血间的顶灯突然 flicker 了两下,应急灯亮起暗红色的光。小陈的声音带着颤音:“老张,冷柜温度已经10℃了……”年轻人的鼻尖沁出冷汗,工装裤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,大概是家里催婚的消息。老张没说话,他掀开最下层的储物箱,搬出二十年前用的冰盒,铝制外壳上还刻着前任科长的名字。

“去护士站借冰袋,越多越好。”老张扯开领带,露出松弛的颈纹,“把O型和AB型血先转移,这些用量大。”两人在冷柜间穿梭时,他忽然听见小陈倒吸一口凉气——最里侧的柜子里,一袋血浆的袋身已经鼓起,暗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晃出不祥的波纹。

设备科的老王终于扛着工具箱冲进血库时,墙上的温度计指向12℃。老张正在用胶带固定临时搭建的冰墙,袖口挽起露出老年斑,手腕上的老式机械表蹭到了冰盒边缘。“压缩机线圈烧了。”老王拧开螺丝,一股焦糊味混着冷气溢出,“这机器该退休了,上个月检修就该换……”

“先修!”老张打断他,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暴躁,“修好之前用备用冷柜顶班,血浆不能离开2-6℃范围超过一小时。”他看了眼手表,凌晨三点四十六分,窗外开始泛起灰青色的天光。小陈抱着最后一箱冰袋进来,年轻人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水迹,不知道是冷汗还是融冰。

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储血间的窗台时,压缩机终于发出熟悉的嗡鸣。电子屏的数字开始回落,9℃,7℃,5℃。老张瘫坐在转椅上,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老式座钟般沉重。小陈递来一杯热水,杯子上印着“优秀员工”的字样,是去年院庆发的纪念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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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以后每周做两次设备预演。”老张吹着水面的热气,镜片上泛起白雾,“别等警报响了才知道着急。”年轻人郑重地点头,晨光落在他胸前的工作牌上,“陈默”两个字被照得发亮。远处传来急诊科的推车声,老张站起身,看见冷柜里的血浆袋在蓝光中静静排列,像等待出征的士兵。

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降压药,突然想起今天是老伴儿的生日。手机屏幕亮起,锁屏是孙子去年拍的全家福,背景里的血库大门隐约可见。老张笑了笑,把药瓶塞回口袋,转身走向逐渐恢复低温的储血间。窗外,早班的护士正抱着病历本穿过花园,露水在她们的白大褂上凝成细小的晶珠,像极了冷柜玻璃上的霜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