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立医院太平间的值班表上,老张的名字排在最末。这地儿阴冷得像块浸了冰的铁,即便三伏天,冰柜外机也凝着白霜,可今夜,老张攥着体温计的手却沁出了汗——22℃,比设定的18℃足足高了4度。
太平间在负一层,水泥墙缝里渗着潮气,三排不锈钢冰柜泛着冷光。老张巡了两圈,冰柜的电子屏显示正常,通风系统也没故障。他摸出老式机械表,指针卡在12点整,这表跟了他二十年,从没停过。“活见鬼了。”老张嘟囔着,把军大衣裹紧些,目光扫向最角落的3号冰柜。
三天前送来的林老太太就躺在那儿。家属说她走得突然,唯一的遗憾是没见到留学的孙女。老张记得推林老太太进来时,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还攥着张泛黄的全家福,照片里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。
温度还在爬,23℃、24℃……老张的后背渐渐发黏,冰柜把手竟有了暖意。他壮着胆拉开3号冰柜,白雾散尽,林老太太的脸竟比三天前红润些,攥照片的手也松了松。老张倒吸冷气,却瞥见照片滑出的一角,露出张机票——返程日期正是今天。
“叮——”电梯铃突然响了,负一层的灯忽明忽暗。老张踉跄着摸到值班室,抓起对讲机:“喂?门诊楼有人下来吗?”回应他的只有电流杂音。可当他再回头,3号冰柜方向竟传来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像有人轻轻翻照片。

凌晨两点,电梯门“哐当”推开,一个扎马尾的姑娘冲进来,眼眶通红:“爷爷,奶奶……”老张认得这是林老太太的孙女,三天前没赶上最后一面。姑娘扑向3号冰柜,突然愣住:“奶奶的手……”照片不知何时摊开,机票日期朝上,映着姑娘惊愕的脸。
温度开始回落,22℃、20℃、18℃,机械表的指针也“嗒”地走动起来。老张望着抱在一起的祖孙(哪怕阴阳相隔),突然懂了——有些遗憾,连冰冷的太平间都想替逝者焐热。
后来太平间的温度再没异常,只是老张值班时,总爱往3号冰柜多瞟两眼。他想,或许每个等爱的灵魂,都带着最后一丝余温,在冰冷里执拗地盼着,盼那句迟到的告别,盼掌心能触到的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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