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院部后身的绿化带,是医院里难得的活气儿。冬青围成的方格里,月季挨挨挤挤开着,谁也没在意角落那块地砖——它比周围低了半厘米。值夜班的护士晓雨发现它,纯属意外:那天巡房后去晾工作服,鞋跟卡进砖缝,差点摔个跟头。
轮椅碾出来的凹陷
第二天晨会,晓雨跟保洁阿姨念叨这事。阿姨擦着走廊栏杆笑:“开春就有了,总见呼吸科那坐轮椅的老头,天天往花园角钻。”
呼吸科的老周,是肺癌晚期患者,瘦得能看清肩胛骨。晓雨给他发药时,常瞧见他帆布包里鼓着个搪瓷缸,缸里歪歪扭扭插着木槿花——住院部后门那片木槿,是他的“私人花圃”。老周爱讲:“我老伴生前最喜木槿,说这花早上开、傍晚落,却天天开,像日子总有盼头。”
老周的轮椅轱辘窄,从病房到木槿丛,要碾过同一段砖路。晓雨偷偷数过,他住院三个月,来来回回至少六百趟。砖下的土被压得越来越实,慢慢就凹下去,成了现在指甲盖大小的坑。
凹陷里的木槿香
入夏后木槿疯长,老周的搪瓷缸换成玻璃罐,罐里插满淡紫色花瓣。每天晌午,他总把轮椅停在绿化带长椅旁,给邻床讲从前:“刚结婚那会,租的平房门口也有木槿。她蹲在花下择菜,我给她编麻花辫,辫子上沾着木槿香……”
转去安宁病房前一天,老周把最后一朵木槿别在晓雨护士服上:“小姑娘,这砖下的凹陷,是我和她见最后几百面的脚印。”晓雨这才明白,老周绕远路去摘花,不是折腾,是想把绿化带变成和老伴“重逢”的桥。
老周走后,保洁阿姨没补那块凹陷。有家属推着轮椅经过,会特意拐到凹陷旁:“咱也沾沾这念想,愿病人都有盼头。”
如今绿化带翻新过两次,唯独那处凹陷留着。新栽的冬青围不住它,就像医院来来去去的病痛围不住人情。路过的护士蹲下来,给实习生讲这个被轮椅压出来的故事时,阳光正好落在凹陷里——原来地面的小坑,能盛下一整个关于爱与牵挂的夏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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