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住院部三楼有间活动室,米色地砖总沾着消毒水味,却也留着不少道道。新手路过可能瞅一眼就走,常来的人却知道,这些划痕里藏着一段段小故事,像邻居唠嗑似的,听着平凡,品品却热乎。

轮椅压出的第一道长痕

护工陈阿姨总念叨,最早的划痕是张爷爷轮椅弄出来的。去年冬天,八十岁的张爷爷做完手术,腿没力气,天天坐轮椅来活动室晒太阳。他不爱讲话,就盯着窗台那盆绿萝发呆。直到有天,穿粉色毛衣的小佳,架着助行器一颠一颠进来——小佳是先天髋关节不好,刚做完矫正手术,走路像只小企鹅。张爷爷突然开口:“丫头,爷爷轮椅给你扶着练走路?”从那天起,小佳抓着轮椅扶手学迈步,轮椅轱辘压过地砖,留下两道平行的浅痕,成了活动室头一道“记号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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蜡笔涂鸦盖出来的热闹

春末的时候,地砖上突然多了彩色道道。儿科病房的乐乐,把蜡笔偷偷塞兜里,趁护士不注意,溜进活动室要给“轮椅痕”画花。他刚画了半只歪太阳,就被值班的李医生抓着了。谁想李医生蹲下,和他并排坐:“咱给太阳加几道光行不?就像你康复训练,每多走一步都是光哩。”那天下午,灰痕旁边冒出金灿灿的阳光,还有乐乐写的歪扭“加油”。后来其他小患者也跟着画,蓝色海浪、红色爱心,把原先的痕迹盖了又露,露了又盖,倒成了幅热热闹闹的画。

脚印叠起来的夏天

入夏后,地砖上多了湿乎乎的脚印。康复科的阿远哥脊髓受伤,康复训练从活动室地砖开始——每天绑着护具学站,每挪一步,防滑袜底就在地砖蹭出白痕。刚开始他老摔,有回差点撞到旁边学步的小佳,却见小佳举着蜡笔喊:“阿远哥,我画的太阳照着你呢!”阿远红着眼继续练,后来能扶墙走直线,脚印从歪歪扭扭变笔直流畅,和当年小佳的助行器痕、张爷爷的轮椅痕,在一块地砖上叠成个“人”字。

现在活动室要翻新,有人说把划痕擦掉重铺地砖,患者们却都不同意。这些深浅痕迹,是张爷爷出院前给小佳的木雕拐杖印(他悄悄在拐杖底包软布,说“丫头以后走路稳,别像我轮椅留痕”),是乐乐康复后送活动室的新蜡笔盒,是阿远能自己走路那天,在痕迹旁贴的感谢纸条……新手来这,看的是地砖上乱糟糟的道道,懂的人却明白,每道划痕都是生命爬坡时,有人伸手拉一把,是疼里开出的温柔花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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