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豆浆香钻进巷口,我揉着眼睛往早餐铺走,路过那排老房子时,又看见阿婆的糖画摊支起来了。不锈钢的糖锅亮得反光,里面的糖稀正咕嘟咕嘟冒小泡,像谁藏了一罐子碎星星在里面。

糖稀里的旧时光

阿婆的糖画摊在这儿摆了快三十年。我小时候放学,书包带还没来得及放下,就攥着五毛钱往巷口跑——那时候糖锅还是铸铁的,底下烧着煤炉,阿婆蹲在旁边扇火,脸被熏得红红的,像沾了糖稀的苹果。"小囡,要兔子还是凤凰?"她用铜勺搅了搅糖稀,勺底扯出细细的糖丝,落在石板路上,很快凝成透明的壳。我盯着她的手,看她手腕一转,兔子的耳朵就翘起来了,再点两下,眼睛亮晶晶的。接过糖画时,指尖会沾到阿婆手上的温度,像晒了一下午的棉被。

那时候巷子里的孩子都爱围着糖画摊转。二胖总攒着零花钱买最大的龙,结果舔到一半糖稀流到下巴,被妈妈追着骂;阿梅喜欢蝴蝶,每次都要阿婆在翅膀上多沾点芝麻;我呢,总选兔子,因为阿婆说,兔子跑得快,能带着我去更远的地方。那时候的天好像特别蓝,糖画的甜能飘出三条巷子,连卖冰棍的老爷爷都要凑过来,用冰棍换一口糖稀。

新招牌下的老味道

去年巷口改造,老房子刷了新漆,阿婆的糖画摊也换了新家伙——煤炉变成了电加热的,糖锅换成了不锈钢的,旁边还立了个二维码牌子。我以为阿婆会不习惯,结果她笑着说:"现在方便啦,不用扇火,糖稀也不会糊。"那天我带着侄子去买糖画,侄子盯着二维码问:"奶奶,这个是什么?"阿婆举着手机凑过去,像当年教我认糖画一样:"这个呀,是新的钱,你看,扫一下,糖画就归你啦。"侄子接过凤凰糖画,舔得嘴角发亮,阿婆坐在小马扎上,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场不会散场的旧电影,里面藏着白衣苍狗的痕迹。

昨天傍晚,我蹲在糖画摊前,看阿婆捏起糖稀。她的手还是那样稳,只是指节上多了些茧子,像老树皮裹着温柔。"阿婆,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总买兔子吗?"我问。她抬头笑,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糖稀的甜:"怎么不记得?那时候你才到我腰,现在都比我高半个头了。"风掀起她的围裙角,吹过旁边的新招牌,上面写着"阿婆糖画",字迹还是当年她用粉笔写的样子,只是现在刻在了木板上。

糖还是那个糖,日子换了个样子

晚上回家时,我咬着阿婆给的兔子糖画,甜丝丝的味道和小时候一模一样。路过巷口的路灯,我看见阿婆正收拾摊子,不锈钢糖锅反射着灯光,像一面镜子,照出过去的煤炉、过去的孩子、过去的风。忽然想起昨天阿婆说的话:"糖还是那个糖,人还是那些人,就是日子换了个样子。"是啊,白衣苍狗的变迁,不过是煤炉变成了电炉,零钱变成了二维码,孩子变成了大人,可藏在糖稀里的甜,从来都没变过。

今天早上,我又去了阿婆的糖画摊。她正在给一个小朋友做蝴蝶,铜勺在糖锅里搅了搅,扯出的糖丝比昨天更长。小朋友接过糖画,蹦蹦跳跳地跑了,阿婆望着他的背影,嘴角的笑像糖稀一样浓。我站在旁边,闻着糖稀的甜,忽然明白,所谓世事变迁,不过是有人守着旧味道,等着新的人来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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