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记 徽州老宅的天井里,百年桂花树虬枝横斜,树下的青石阶上,一个碗口大的凹痕泛着温润的光。七岁的阿宁总爱趴在石边,用指尖摩挲那道月牙形的凹陷,缠着祖母讲它的来历。 “这是你太婆的功劳。”祖母将竹编茶筛里的桂花轻轻摊开,“六十年前,她嫁进这院子时,这块石头还平得能当镜子。”那时的太婆每日清晨浣衣,木桶里的水总顺着石阶滴落。最初邻居们笑她:“滴水能穿石?不如省下力气多纳几双鞋底。” 但太婆只是笑笑,依然日日不辍。春去秋来,木桶换了七八个,石阶上渐渐泛起湿润的水痕。寒冬腊月,水洼结了薄冰,她便用温水化开;梅雨季里,雨水冲刷着石阶,她便在屋檐下支起木架。年复一年,石面的凹陷从浅浅的酒窝,变成能盛住半碗清水的小坑。 阿宁十二岁那年,老宅翻新。施工队的师傅拿着电钻要凿掉这块石阶,八十岁的太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赶来:“使不得!”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抚过凹陷,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,“这石头,可比任何传家宝都金贵。” 如今,阿宁成了一名地质研究员,总爱带着学生们来老宅参观。她指着石阶上的凹痕说:“教科书上的风化侵蚀原理,都比不上这方石头的故事生动。时间不会辜负每一份坚持,就像这永不干涸的水滴,终将在岁月里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。”暮色中,桂花簌簌落在凹痕里,恍若盛满细碎的金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