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青丘狐影守驿魂》
落马坡的老驿站檐角,总在月夜泛着层薄雾般的白。打光绪年起,这百年驿站就没断过狐仙的传说——说她是青丘来的白狐,化作穿月白衫的女子,总在驿站无人时擦拭蒙尘的旧马鞍。
驿站看门人王老栓是听着这故事长大的。他爷爷说,光绪二十六年闹义和团,一伙溃兵要烧驿站,夜里忽见满院飘白狐毛,马惊得四散奔逃,领头的刚点着火折子,就被凭空刮来的旋风卷进了山涧。
"那不是狐仙,是山神爷显灵!"十五岁的孙子狗蛋总爱顶嘴。他蹲在驿站门槛上啃玉米饼,看着穿堂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,"爷爷你看,哪有什么白狐,倒是老鼠洞比狐仙洞还多。"
话音未落,西厢房突然传来"哐当"一声。狗蛋吓得一蹦三尺高,却见门框上挂着的那串辟邪铜钱正悠悠晃动。王老栓捻着花白的胡子笑:"她老人家不爱听这话。"
去年秋汛最猛的那晚,山洪冲垮了后山的路。三个赶马人困在驿站,眼看檐角就要被浊浪吞没。王老栓半夜惊醒,恍惚见白影掠过马厩,三匹受惊的枣红马竟自己挣断缰绳,顺着驿站后的排水渠跑到了高处。第二天水退了,马厩梁上赫然搭着几枝避水的桃枝——那是后山绝壁上才有的品种。
狗蛋现在再不敢乱说话了。他发现每次驿站的灯笼油快用尽,油罐总会在夜里自己满上;落雪天无人清扫的石阶,清晨总是干干净净。有回他躲在柱子后偷看,见月光里真有个白衣女子蹲在磨盘边,用手帕轻拭着什么,走近了却只剩满地银霜似的狐毛。
今年开春,县里要拆驿站盖新公路。推土机开到门口那天,王老栓抱着柱础哭红了眼。忽然间狂风骤起,飞沙走石打得人睁不开眼。等风停了,众人赫然看见驿站青砖墙上,不知何时爬满了碗口粗的紫藤,藤叶间还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,像极了传说中白狐的尾巴。
工程队到底没敢动驿站。如今老驿站成了县里的文保单位,狗蛋接替爷爷当了管理员。每个月圆之夜,他都会在驿站桌上摆一小碟沾了蜜的桂花糕——那是他听爷爷说的,青丘狐狸最爱这口。
昨夜我路过落马坡,见驿站窗棂透出暖黄的灯光。凑近了看,窗纸上映着两个影子:一个戴瓜皮帽的少年在擦马鞍,旁边立着个穿月白衫的女子,发间别着枝新鲜的桃花。风过檐角,铜铃轻响,恍惚听见女子轻笑:"这傻孩子,又把桂花糕摆成狐狸形状了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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