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锦缎与沉舟》
东海之滨有个叫王茂的绸缎商,凭着一张巧嘴和灵活的头脑,十年间从走街串巷的货郎变成了镇上最大的商户。只是这人有个毛病——见利忘义,连对神明都敢耍心眼。
那年春天,王茂新造了艘三桅大船,打算载货南下。出航前夜,他在自家后院摆了香案,对着月亮祷告:"若此番能平安归来,必以百匹锦缎供奉仙家。"话音刚落,墙根那株老槐树下便传来女子的笑声,一个穿杏色衣裙的姑娘施施然走出,鬓边别着朵白狐尾花。
"商船过黑风口时需得小心,"姑娘指尖绕着垂落的发辫,"我可为你引路,只是百匹锦缎的承诺,可不能耍赖。"王茂见她生得明艳,又听闻黑风口常年巨浪滔天,忙不迭磕了三个响头:"仙子若能护我平安,莫说百匹锦缎,便是千匹也愿奉上!"
那夜之后,王茂的商船果然顺风顺水。行至黑风口时,海面突然掀起黑雾,船工们吓得面无人色。危急关头,船尾泛起银白色的浪花,一头九尾白狐踏浪而行,引着商船避开了暗礁。王茂扒着船舷看得真切,想起临别时姑娘鬓边的狐尾花,心中又是敬畏又是贪念——若能将这狐仙的皮毛取下,定能卖个天价。
三个月后商船返航,王茂赚得盆满钵满。他看着库房里堆成山的锦缎,越想越心疼,竟叫伙计取来百匹粗麻布,连夜用颜料染成绸缎的样子。当晚他提着假锦缎来到老槐树下,姑娘已在那里等候,雪白的狐尾在月光下泛着柔光。
"仙子久等了。"王茂堆着笑递过布包,"这点薄礼不成敬意。"姑娘接过锦缎,指尖刚触到布料便皱起眉头。麻布粗糙的纹理硌得她指头疼,颜料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。她忽然笑出声来,笑声里带着冰碴:"王老板当我眼盲么?"

话音未落,天空骤然乌云密布,海风卷着腥味扑面而来。王茂抬头望去,只见老槐树上不知何时落满了狐狸,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。他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,连声道:"仙子饶命!我这就换真锦缎来!"
"晚了。"姑娘的身影渐渐淡去,化作一只白狐跃上山崖,"人心不足蛇吞象,你既失信于我,便去海里问问龙王,可肯饶你。"
三天后,噩耗传遍了小镇——王茂的新船在黑风口触礁沉没,满船货物沉入海底,只有几个船工抱着木板侥幸逃生。人们说,出事那天海上突然起了怪风,浪头像狐狸尾巴似的卷着船往礁石上撞,还有人看见浪尖上站着个白衣女子,手里抛着匹褪色的粗麻布。
从此镇上的商人都知道,老槐树下的狐仙最是记仇,许下的愿若是敢打折扣,风浪里的暗礁可不长眼睛。而那株老槐树下,每年总会有新的香案摆起,只是再没人敢用染了色的粗麻布冒充锦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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