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巷回忆里的那声天籁,比蝉鸣更绕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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巷口老槐树的树洞里塞着半块没吃完的西瓜,王阿婆摇着蒲扇拍了拍我的脑袋:“别掏,那是去年夏天小棠塞的。”她手指上还沾着刚揉的糯米团粉,说话时眼尾的皱纹里都浸着笑,“你们这群娃,怕是没听过能让云都站住的声音。”

戏班里的青衣,辫子比戏文还长

小棠是去年春天跟着戏班来的,班主说她是远房侄女,刚满十六,脸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,辫子粗得能系住半块砖。她总在后台帮着给角儿们梳头发,手指翻飞着把珠花插进李姐的发髻里,嘴里还哼着《牡丹亭》的调子,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:“梦回莺啭,乱煞年光遍……”

有天晚上李姐突然发烧,脸烫得像块烧红的砖,班主急得直跺脚:“这可咋整?台下还有二十来号人等着呢!”小棠就站在幕布后面,手指绞着围裙角,声音像蚊子叫:“我、我会唱《惊梦》。”

那曲《牡丹亭》,让西瓜都忘了滚

小棠第一次上台时,穿的是李姐的水红色戏服,袖子太长,她就往上挽了两截,露出纤细的手腕。台下的张叔正啃着西瓜,咬了一口就停住了,西瓜汁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都没察觉;卖冰棍的王大爷把箱子往地上一放,冰棍化了一地都没管;最奇的是天上那片正往西边飘的云,像被人用手按住了似的,就停在戏班大棚的头顶。

她开口唱“良辰美景奈何天”,声音像浸了蜜的枣子,甜得人心里发颤;唱到“赏心乐事谁家院”,又像春天的杨絮,轻轻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;等唱到“便赏遍十二亭台是枉然”,台下的老太太们都掏出帕子擦眼睛,连我家那只总爱乱吼的老黄狗都蹲在台阶上,支着耳朵听。

云停的那天,她带着声音走了

今年夏天,城里的戏园子来人了,说要请小棠去唱主角。她收拾行李的那天,全村人都来送她,老槐树底下摆了满满一筐鸡蛋,还有张婶蒸的包子。小棠穿着新做的月白色戏服,头上插着银步摇,站在树底下说:“我再唱一段《惊梦》给大家听吧。”

她刚开口,天上的云就停了,像被她的声音拴住了似的。唱到“人立小庭深院”,风都停了,树叶一动不动;唱到“炷尽沉烟,抛残绣线”,连村口的小溪都不流了,水面映着她的影子,像幅画。唱完之后,她对着大家鞠了个躬,转身走上了去城里的马车。我们看着马车越走越远,直到变成一个小点,天上的云才慢慢飘起来。

旧唱片里的声音,还能拴住云

王阿婆从怀里掏出一张旧唱片,封皮都褪了色,上面写着“小棠《牡丹亭》”。她把唱片放在老留声机上,唱针刚碰到唱片,里面就传来小棠的声音:“良辰美景奈何天……”

我们几个娃都安静了,连蝉鸣都停了。王阿婆用手摸着留声机的外壳,声音像落在老砖头上的阳光:“你们听,这声音还是像当年那样,能让云停下来。”风从巷口吹过来,带着老槐树的香味,还有唱片里的唱腔,飘得很远很远。

巷口的西瓜摊又摆出来了,张叔举着西瓜喊:“娃,吃西瓜不?甜得很!”可我们都没动,盯着老留声机,听里面的声音像云一样,飘在老巷的上空,从来没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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