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狐仙种春》

戈壁深处的苦水村,已经三年没见过成片的绿了。黄沙卷着热浪漫过断墙,村口老榆树下,拄着枣木拐杖的王老汉总望着西边的黑风山叹气——那里曾有片野杏林,是全村人最后的念想。

这年惊蛰刚过,苦水村来了个穿青布衫的姑娘,梳双丫髻,眼角有颗朱砂痣。姑娘自称胡九娘,说要在村西头那片乱石滩上种树。村民们只当她是走投无路的外乡人,王老汉却瞧出蹊跷:姑娘来时背着半篓桃核,鞋上竟没沾半点沙尘。

当夜,黑风山方向传来隐约的环佩叮当。守夜的李三郎说,看见无数荧光从山坳里飘出,像提着灯笼的萤火虫,绕着乱石滩飞了整整一宿。第二天清早,村里人发现滩上凭空冒出千百个小土包,每个包上都压着片狐狸尾巴草。

胡九娘真的动手种树了。她不挑水肥,只把桃核往沙里一埋,用柳枝在地上画个圈。更奇的是她挑水的法子:清晨去村口那口快干涸的老井打水,木桶明明是空的,回来时却沉甸甸的,桶沿还挂着晶莹的冰凌。王老汉偷偷跟着看,只见姑娘把空桶往井里一放,井底就涌出汩汩清泉,水面上浮着朵白莲花,转眼又消失了。

不出半月,嫩芽破土了。可戈壁的日头毒,正午时分嫩芽就蔫头耷脑。胡九娘便在每棵苗旁插上桃枝,枝上挂着红绸剪成的小狐狸。风起时红绸翻飞,整滩树苗竟像被无形的手护着,叶片上凝着细密的水珠。

村里的孩童渐渐不怕她,常围着看她给树苗唱歌。那调子古怪又好听,唱到高处,远处黑风山的积雪就簌簌往下落,化成细流顺着沟壑淌进乱石滩。有胆大的娃问:"九娘九娘,你是狐狸精吗?"姑娘笑着刮他鼻子:"我要是狐狸精,先把你这小馋猫叼走。"可她转身时,王老汉分明看见她裙摆下露出的毛茸茸的白尾巴尖。

入夏时,桃树苗已长到齐腰高。胡九娘却一天比一天憔悴,原本亮闪闪的眼睛蒙上了灰翳,青布衫也显得空荡荡的。这天夜里,黑风山突然电闪雷鸣,有村民看见一道白光从山巅直射乱石滩,接着是胡九娘凄厉的叫声。

第二天,乱石滩上的桃树全开了花。粉白的花海漫过沙丘,连空气都带着甜香。可胡九娘不见了,只在她住过的土坯房里留下件狐裘,毛色雪白,摸上去却像一团雾气。王老汉捧着狐裘落泪:"傻狐狸哟,耗了千年修行,就为这戈壁开一季花......"

那年秋天,苦水村的桃树上结满了果子。咬开薄皮,汁水甜得能粘住牙。更奇的是,桃树周围的沙子渐渐变成了黑土,第二年春天竟自己长出了野草。后来,村民们照着胡九娘的法子在戈壁上种树,用红绸剪狐狸挂在枝头。每当桃花盛开,远远望去,就像无数只红狐狸在花海中跳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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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苦水村早改名"桃花源",村口的老榆树下立着块石碑,刻着:"狐仙种春处"。有老人说,月圆之夜还能看见穿青布衫的姑娘在桃林里散步,眼角的朱砂痣比桃花还艳。只是谁也不敢惊动她——怕这用千年修行换来的春色,会像露水一样消失在晨光里。